专访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丁一凡：与俄罗斯能源“切割”，转投美国，欧盟是给自己“上了枷锁”

每经记者 李孟林    每经编辑 兰素英    

2月份爆发的俄乌冲突不仅波及了全球能源、粮食、金属等大宗商品市场，还对欧洲经济造成了严重打击，并冲击着国际秩序的演进发展。如今，半年已经过去，但俄乌冲突平息的前景仍然晦暗不明。如何化解危机，维护地区和平稳定，推动构建良好的国际秩序，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一个热议话题。

2022年9月6日，由太和智库发起主办、每日经济新闻战略合作的第六届太和文明论坛国际关系分论坛拉开帷幕。本届国际关系分论坛主要有两个议题，其一为大国竞争、区域合作与亚太安全与发展；其二为欧洲安全格局变化及其对国际秩序的影响。

论坛期间，《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围绕俄乌冲突下欧洲面临的能源和经济挑战，对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原副所长、研究员丁一凡进行了专访。

丁一凡认为，欧盟和俄罗斯的能源合作长达几十年，切断这种关系对双方都会带来巨大损失。在他看来，在能源方面求助美国，欧洲可谓在“再工业化”的过程中给自己添了一道枷锁，毕竟美国也在搞“再工业化”，是竞争对手。

从经济角度看，丁一凡认为，欧洲经济增长基本停滞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在能源价格暴涨的背景下，再加上欧央行收紧货币政策，欧盟部分成员国既要增加开支刺激经济，又要面临更重的利息负担，将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丁一凡 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

转投美国，非明智之举

NBD：欧盟对俄罗斯的一系列制裁导致自身面临能源危机。中短期来看，欧盟能否实现其摆脱俄罗斯能源的规划？

丁一凡：中短期看，欧盟国家无法摆脱俄罗斯的能源进口，特别是无法摆脱俄罗斯的天然气供给。但是，欧盟越是无法摆脱俄罗斯的能源供给，欧盟想与俄罗斯拉大距离的愿望会越强烈，因为它无法接受“受制于俄罗斯”这一事实。

欧盟为了摆脱对俄罗斯能源供给的依赖，就会求助于美国及其他中东国家，实际上其能源安全并未得到保护，反而会变得更加脆弱。美国与欧盟都在搞“再工业化”，其实是竞争对手，但美国若控制了欧洲的能源供给，欧洲就会处于下风，不仅能源成本会大幅上升，还会“受制于美国”。

欧盟与俄罗斯的能源供给关系建立在几十年合作的基础上，要切断这种联系，会给双方都带来巨大的损失。

NBD：能源困局之下，一向走在能源转型前列的欧洲吃了煤炭的“回头草”。欧洲的清洁能源转型将面临怎样的挑战？

丁一凡：欧洲转向煤炭据说是非常短期的行为，希望能源危机能很快过去，将来再停用煤炭。但是欧洲又缺乏解决能源危机的方案，甚至没去寻找解决危机的方案。所以，用中国的一句俗语来说，欧盟在使用煤炭上就是“急来抱佛脚”，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

经济衰退、债务危机风险加剧

NBD：研究机构纷纷预测，欧洲经济面临衰退的可能性非常高。您认为概率如何？哪些国家的风险更大？

丁一凡：从技术上看，欧洲与美国都开始进入经济衰退了。但是，经济衰退会持续多长？经济发展是否进入了长期的停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最近十年，欧盟已经进入了“失去的十年”的节奏。2010年欧盟的GDP用美元计算高于2020年，这里面有欧元贬值的因素，有英国脱欧的因素，但欧洲经济增长基本停滞是个不争的事实。

欧盟中，德国等过去有坚实制造业基础的国家表现还不错。但这一次，能源危机使德国等制造业大国也遇到了巨大困难，因为能源是制造业的重要成本，能源价格暴涨，制造业就难以为继。

能源不仅是制造业的动力来源，而且天然气和石油等能源同时也是制造业的原材料，比如化工就需要用能源作原材料。能源价格暴涨，欧洲的化工企业就无法继续工作，因为最终产品价格太高，在国际市场上就没有竞争力。德国因此最近出现了贸易逆差，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

此外，疫情没有被完全控制，旅游业虽有恢复，但远未到疫情前的水平，因此欧洲南部的国家也无法靠旅游业恢复经济增长。

NBD：您曾经出版过欧债危机的研究专著。此次欧洲经济面临衰退威胁，是否有主权债务出现危机的可能性？

丁一凡：当然，经济衰退越严重的国家面临的主权债务风险越大。

主权债务的风险还与货币政策有关。随着欧洲中央银行改变了宽松的货币政策，主权债务的利息会上扬，那些债务比例高的成员国就面临更多的财政负担，因为用来偿还债务利息的比例会增加。在经济衰退时期，政府本应扩大财政开支以刺激经济复苏，但因为债务负担也同时增加，某些成员国就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NBD：从普通民众生活的层面来看，俄乌冲突会给欧洲社会带来怎样的冲击？

丁一凡：如果俄乌冲突继续，欧洲普通民众的生活会更加艰难。进入冬季，采暖需要更多的能源，居民家庭用于能源的开支增加，而收入却不可能增加，因为经济在衰退。

俄欧之间的能源合作无法恢复正常，即使其他中东国家与美国加强对欧洲的能源供给，也无法满足欧洲的能源需求，因此能源价格居高不下，一定会给通货膨胀施加巨大压力。而且，能源这种大宗商品是用美元定价的。由于欧元相对美元贬值，欧盟进口能源的价格就更贵了一些。

此外，俄乌都是粮食出口大国。俄乌冲突让粮食出口受阻，广义上的粮食危机也会加强欧洲民众生活的困难。

封面图片来源：主办方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