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危重病人，还接受“运动疗法”？法学博士是如何查出医院多收费的？

每经编辑 卢祥勇    

近日，一篇题为《名校博士自述：我是怎样查出医院多收我爸10万医疗费的》的报道在朋友圈刷屏。

12月3日，安徽省医疗保障局通报称，涉事的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存在过度诊疗、过度检查、超量开药、重复收费、套用收费、超标准收费等问题，涉及违规医疗总费用21.82万元，其中违规使用医保基金18.70万元。

目前，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已对涉事的护士长作记过处分并停职检查，对负有管理责任的重症医学科主任警告处分，对负有监管责任的院医保办主任警告处分和调整职务。市联合调查组正在对举报中涉及的事项进一步调查核实，对于所有查实的问题，将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据新京报报道，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一位工作人员称，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医院看到涉事护士长，“早就调离了”。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一开始，患者儿子的姑妈是老会计，习惯性地要收费小票，慢慢地从小票发现端倪；患者儿子是法学博士毕业，将医院纸质发票、明细单和“住院一日清”等信息录入Excel做成面板数据，再利用统计软件分析，最后发现了波动异常的治疗项目及关联项目。

“早上说欠钱，缴完后下午又说欠钱”

据家属口述，他是一名科研工作者，法学博士，同时也接受过一点经济学训练。在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以下简称“芜湖二院”）住院治疗的是其父亲。

其父生前是糖尿病肾病尿毒症期、需要定期透析的患者，于2022年3月19日因突发左侧肌体无力伴意识障碍，家属呼之不应，被紧急送往芜湖二院，最终因病医治无效于2022年10月14日凌晨去世，终年54岁。

父亲一共在芜湖二院住院了117天，经历三次开颅手术，一直在医院ICU（重症医学科）治疗，绝大部分时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最初怀疑医院违规收费的是母亲和姑妈，我母亲每天都会问（医护人员）父亲有没有做透析？我姑妈是老会计，她每次交完费用，会让ICU的护士打一个单子，看看上面的费用结余。累积了数十张单子之后，做了一个Excel表，根据国家医保目录和芜湖市医保支付的有关政策，推算出每天需要自费的大致比例。”

根据叙述，排除手术，在不需要透析时，病人在ICU维持治疗每天需自费1000元；需要血液透析/连续性血液净化的情况下，每天需自费2000元。

但自2022年6月14日开始，ICU时任护士长和护士轮番给家属打电话，说账上钱不够，要交钱，否则影响治疗。有时早上打电话说欠钱，缴完后下午又打电话说欠钱。

随后，家属因此感到十分不合理，先后跑了市民服务中心医保窗口好几次，工作人员也表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建议向芜湖二院医保办询问。

在此过程中，家属制作了Excel表格，由此发现了更多不合理的地方。其中包括患者尿毒症多年，早已无尿却有尿管费用；还显示患者每日肠内营养灌注高达十余次；而在ICU的危重患者，竟显示平均每天接受两次运动疗法……

▲2022年3月19日，患者手术当天的花费清单，显示有2次运动疗法 来源：新京报

上述家属告诉新京报记者，在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重症监护病房（ICU）住院治疗的117天里，医保结算了75.9万元，患者自费21.9万元。

家属自建统计模型

在上述家属的理解里，父亲昏迷后在ICU每天会执行大量相同的项目，可以利用统计软件来分析每个项目的变化趋势。

他开始根据单据核查住院费用。他将纸质发票、明细单和“住院一日清”上的信息扫描成电子版，再一一输入Excel表格中，对每项治疗项目按照日期排序，再通过R语言软件绘制出这些治疗项目的变化趋势。定位到上升快、波动大等异常的时段和治疗项目后，他再仔细对比医嘱、护理记录、费用清单三项资料记载的数量。

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 资料图 图源：医院官网

经过对住院资料的统计模型分析，家属发现，医院涉嫌存在虚构医药服务项目、超量开药、重复收费、串换药品、将不属于医保范围的医药费用纳入医保等违法违规使用医保基金的行为。

他发现医院有不少异常的收费项。比如《费用明细清单》上显示血透监测的总时间是697.5小时，而连续性血液净化时间则为433小时，血透监测时间是连续性血液净化时间的1.6倍。血透监测收费40元每次或每小时，连续性血液净化80元每小时，这一项涉及费用10580元。

再比如，涉嫌虚构肠内营养灌注次数。医院发票记录显示，患者共接受1083次肠内营养灌注，日均灌注次数达10.31次。据《肠内营养临床药学共识（第二版）》，肠内营养灌注次数为每日4-6次。患者家属估算，仅此一项，医院超收费用达2.3万-3.1万元。

另外，《费用明细清单》上显示父亲住院期间接受运动疗法231次，共11088元。换言之，平均每天接受2次运动疗法，即便是2022年3月19日手术后、4月6日以及4月7日围手术期（手术前、中、后的一段时间），也显示接受了运动疗法。而这段时间，患者处于危重状态，属于康复禁忌。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ICU时任护士长称实施了运动疗法，却不能指认是谁实施了该项治疗。

通过两个月的分析，2023年7月，这位患者家属基于统计模型分析出的结果向国家医保局举报：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医务人员至少骗取、违规使用医保基金95861.93元-103681.93元。

与最终调查结果相比，这个数字还是保守了。

2023年8月，安徽省医保局与芜湖市医保局对芜湖二院开展了检查。

2023年8月，安徽省和芜湖市的医保部门对该问题的调查结果显示，医院在患者治疗期间违规收取的医保基金占医保报销总额的24.6%，同时向患者个人多收取了16.6%的医疗费。最终，安徽省芜湖市医保局向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追回18.69万元医保基金，处违约金5.6万元；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退还举报人3.12万元患者自付费用。即芜湖市第二人民医院在该患者治疗中超额收取了21.8万医疗费。

编辑|卢祥勇 盖源源

校对|孙志成

每日经济新闻综合自经济观察报、新京报、芜湖市医保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