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卢赛尔体育场联席主设计师：世界杯的另一个赛“场”

NBD：我们知道Populous已在全球设计了多达105座专业足球场，是体育赛事氛围营造的“高手”。从体育建筑的专业视角来看，卢赛尔体育场有哪些看点？

克里斯托弗·李：卢赛尔体育场的整个座席区被设计成了“放射状”单鞍形（a radial single saddle bowl），并由不同定位的三层（tiers）组成。三层中的每一层都被有效地一分为二：低层的普通观众区分为高区和低区；中层则包括接待层和包厢层，贵宾区位于西看台的中层；而上层的普通观众区也分为高低两区，高区只设置在东、西看台。当观众入座时，这样的设计能创造出一种围绕比赛场地的连接感和紧凑感。所有座位都尽可能地靠近球场，尽可能地为观众提供最亲密的、身临其境的体验。这一过程中，我们大量使用了三维建模技术来分析观众的视线，确保体育场上的每一个座位都拥有良好的观赛视野。

除了观众席、贵宾区和球员更衣室，我们还制定了清晰可见的导向标识策略（wayfinding strategy），合理规划动线，保障体育场功能的充分发挥，确保上万的观众在场馆内自在惬意地流动，轻松找到自己需要前往的区域，而不会迷路。

卢赛尔体育场 图片来源：The Supreme Committee for Delivery & Legacy.

NBD：在设计建造过程中你们遇到了哪些挑战？

克里斯托弗·李：设计一座如此庞大的代表性体育场的要求不亚于规划设计一座小城镇。

我们必须确保足球场的设计符合国际足联的赛事规定，这些规定涵盖了球场边缘电子围板、摄像机机位、媒体直播展示区、球队及官员的特别功能设施等等。然而，我们在进行设计的同时，国际足联正在同步进行场馆设施规范的更新。这给我们的一线团队带来了巨大挑战，必须时时刻刻与他们的技术团队密切合作，才能确保我们的设计符合最新的办赛要求。

另一个挑战无疑是卡塔尔炎热的气候。虽然比赛最终被推迟到了冬季，但最初的计划是在夏季举行世界杯。我们面临的挑战是设计一个就算在卡塔尔的炎热夏季仍然可以提供宜人温度的“坐席碗”。为此，我们与场馆建筑师福斯特建筑事务所（Foster+Partners）合作，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工作，为体育场确定了正确的朝向及角度，在保障足够光照和遮荫的同时，避免让热风直接侵入体育场，导致其内部升温。

卢赛尔体育场 图片来源：The Supreme Committee for Delivery & Legacy.

 “世界杯主场馆需兼顾临时性与可持续性”

NBD：事实上，对于像世界杯这样具备全球影响力的重大赛事，其标志性体育场馆的建设对一片区域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据你观察，世界杯主场馆正经历哪些主要的演变？

克里斯托弗·李：近几十年来我们能够看到的是，针对世界杯主场馆开发最大的进步就是——对赛后遗产的日益重视。我认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极大地改变了人们对赛后遗产规划的思考，并创造了一个样板。越来越多的城市在举办重大体育赛事时都纷纷寻求复制这一方式。

针对伦敦奥运会主体育场“伦敦碗”，我们从设计之初就遵循了便于后期改造的原则。奥运结束之后，体育场规模适度缩小，并进行了相应改建，以便作为一个长期场馆可持续运营。如今，它变成了一个多功能体育场以及当地足球俱乐部西汉姆联队（West Ham United）的主场。而体育场周围的地区随着新的住宅区、社区设施和办公场所的建设，出现了“广泛的复兴”。

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 图片来源：Michael Kappler

卢赛尔体育场是卢赛尔城发展总体规划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卡塔尔最大的一揽子开发项目的一部分。我们在进行设计时，在充分保障观赛体验的前提下，采用了大量的临时设施策略（overlay strategy），包括临时交通与现场物流基础设施等。

不同于传统单纯的地标性体育场馆建设，如今世界杯体育场在赛后的用途越来越灵活，成为了对一座城市充满意义的长期遗产。未来将有超过20万居民居住在卢赛尔片区，这里也将为大约17万人提供工作和娱乐空间。

卢赛尔体育场 图片来源：The Supreme Committee for Delivery & Legacy.

NBD：Populous作为全球最大的体育建筑设计实体，深度参与了14届FIFA世界杯，经历了体育建筑领域各种各样的革新，此前还协助美加墨成功联合申办了2026年世界杯。从设计理念到技术细节，有哪些令你印象深刻的体育场馆？

克里斯托弗·李：承办过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的菲施特体育场（Fisht Stadium）和即将于2023年举办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女足世界杯的雅高体育场（Accor Stadium）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场馆。（注：这两座体育场也是2014年索契冬奥会和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主体育场，均由Populous负责设计完成。）

它们最初都是被设计为大容量的奥运场馆，但均采用了轻质的临时座位结构，使其容量可以进行缩减。这两座体育场都是基于绿色环保、实用功能和投资性价比方面的典范。

菲施特体育场 图片来源：POPULOUS

雅高体育场 图片来源：Ethan Rohloff

此外，我还对巴西纳塔尔的沙丘体育场（Arena das Dunas）情有独钟。这是我在美洲地区参与的第一座世界杯场馆。该体育场的设计形式是对该地气候条件的回应——为观众遮挡阳光直射，同时让主看台能够捕捉到陆上季风，让空气自然流入“座席碗”。

沙丘体育场 图片来源：POPULOUS

“体育场馆应成为社区发展的重要支点”

NBD：我关注到，今年上半年，你们还与国际足联继续合作，共同编写了《专业足球场指南2022》。具体你们参与了哪些部分？有哪些行业前沿趋势值得关注？

克里斯托弗·李：我们在从事一线设计的同时，也在为全世界的足球场设计和建造标准贡献自己的知识经验。此次，我们主要参与了“前期准备和可行性”（足球场愿景、选址、项目团队）以及“设计与施工”（细部设计、绿色建筑标准、体育场馆建筑技术设计）等关键部分。

正如我前面所讲，我们关注到“可持续发展”对于全球范围内的大型体育场馆建设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正在左右着各国的体育规划和重大赛事的举办。像是我们在协助美加墨联合申办2026年世界杯的过程中，16个主办场地每一个都是充分利用已有的体育场馆，而没有增加多余的“碳排放”。

伦敦奥运会主体育场“伦敦碗” 图片来源：Morley von Sternberg

从1999年落成的雅高体育场、2012年举办伦敦奥运会的主场馆“伦敦碗”再到2021年建成的气候宣言体育馆（Climate Pledge Arena），我们一直在寻求创新的、有影响力的解决方案，以应对气候危机的现实挑战。由于我们参与的建筑和赛事活动往往规模庞大，能够影响很大范围的城市区域并且成为社区的核心。我们在气候行动中的作用是十分独特的，无论是在环境响应设计、能源循环利用、复合型材料选用、技术高效整合方面，我们都是冲着“场馆的可持续发展”这个目标。

此外，在数字创新方面，我们意识到物理场所和数码体验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作为场馆设计者，能够通过完善数字内容，包括即时回放、球员心率、比赛实时数据、现场互动等来增强观众的赛事体验，都是令人激动不已的。以增强现实技术为例，这并不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尽管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可穿戴设备是笨拙的，并不令人愉悦的。但我相信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技术的迭代可以更加有效地让数字内容成为现场体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气候宣言体育馆 图片来源：POPULOUS

NBD：最后，你是如何理解“建造体育场却不仅仅止于一座体育场”的？

克里斯托弗·李：体育场馆的设计远远超出了建筑本身的范围——这些大规模的开发项目将极具潜力地成为大范围城市复兴的“催化剂”。体育场馆开发的使命是为大众服务，是成为最成功的公共建筑，让其在更大的范围内与城市的总体规划相结合，包括交通、住房和社区设施、公共空间景观等。

在许多情况下，体育场馆应成为一片区域发展的重要支点之一，新的居民区围绕其而建。当我们评估一个体育场成功与否时，必须着眼于未来，以10年到20年的尺度去衡量。这座体育场是否真正惠及了当地社区？是否真正融入了社区，成为了可及的公共空间？或者更大范围来看，它是否对当地经济带来了正向作用？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