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 2022-10-22 10:52:19
◎ 当地时间10月20日，英国首相特拉斯发表辞职声明。仅仅上任6周，特拉斯为何“黯然收场”？ 其经济政策实践的失败说明了什么？
每经记者 郑雨航 每经编辑 兰素英
一场历时45天的“政坛闹剧”让英国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当地时间10月20日，英国首相伊丽莎白•特拉斯发表辞职声明，宣布辞去英国保守党党首职务。这意味着她自动卸任英国首相职务。现年47岁的特拉斯因此成为英国历史上任期最短的首相。
自2016年脱欧公投以来，算上特拉斯，英国已经更换4位首相。
为了遏制通胀，提振经济，特拉斯推出了英国50年来最为激进的税改方案，希望以此提振经济，但令她未想到的是，这一方案在金融市场引发了剧烈动荡，最终给她的首相任期画上了句号。
谈及特拉斯的超短任期，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欧盟研究中心主任王义栀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用了三个词来总结：东效西颦、刻舟求剑、缘木求鱼。在他看来，除了减税方案的影响，其能力与威望也是其短板。
而在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上海交大国家战略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忻华看来，特拉斯在经济政策上的实践从某种程度上说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正日渐式微。
但在当前的局势下，要为英国找到“破局”之道并非易事。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VCG31N1242854206
当地时间10月20日下午，英国首相伊丽莎白·特拉斯走出唐宁街10号首相官邸，宣布自己将辞去保守党党首和英国首相一职。这场不到两分钟的讲话结束了英国政坛一场历时45天的“政治闹剧”。特拉斯也因此成为英国历史上任期最短的首相。
可以说，她的辞职让外界有些始料未及，毕竟两天前，她就经济政策问题进行公开道歉时还表示“拒绝辞职”，一天前还坚称自己“是斗士，不是逃兵”。
但在中国人民大学国际事务研究所所长、欧盟研究中心主任王义栀看来，“特拉斯的辞职在意料之中，可以这么说，上台以来踉踉跄跄，本来还想保留一点保守党的脸面，但到昨天终于熬不住了。”
特拉斯在简短的辞职讲话中表示，“我是在经济和国际非常不稳定的时候上任的。我承认，我无法履行保守党选举我时，赋予我的使命。”
从数据上看，特拉斯说得确实不假。
她宣布辞职的前一天，英国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该国今年9月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涨幅达到了惊人的10.1%。严重的通胀导致该国物价飙涨。其中，食品与非酒精饮料的价格涨幅为14.5%，创下了英国自1980年4月以来的最大涨幅。
英国《卫报》称，9月26日至30日期间，英国工会联盟对该国47个选区、共计10495名成年人进行了调研，结果显示，14%的人为了省钱而少吃一顿饭甚至不吃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按地区划分，食品危机最为严重的区域位于伯明翰莱迪伍德选区，高达29%的受访者称吃不饱饭。工会联盟惊叹道，英国国民的生活水平已经倒退回了“维多利亚时代”。
为遏制英国处于历史高位水平的通货膨胀，刺激经济，特拉斯上台后不到一个月就推出了英国50年来最为激进的税改方案，具体包括削减国民保险，取消提高公司税收计划，同时削减购买房地产的印花税。但方案一出台，便激起了“千层浪”，引发股债汇“三杀”。英镑对美元汇率在9月26日跌至1971年以来的最低。
“不对症的经济解决方案，使得英镑、英国养老基金、国债等都出现严重危机，严重打击了国外投资者、英国民众对英国经济的信心。”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研究员丁东汉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解释称。
为求“破局”，特拉斯火速解雇了曾被称为其“政治灵魂伴侣” 的财政大臣夸西·克沃滕，但这并未减轻特拉斯的压力。10月3日，特拉斯政府宣布将取消此前宣布的“几乎所有”减税措施。这也令她在保守党内部受到广泛的批评。
对此，忻华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分析称，特拉斯的过往经验和知识储备均不足以支撑其妥善处理内外形势的急剧变化和经济的低迷。同时，特拉斯的执政基础相当不稳固，保守党内、国会内都有反对势力。
王义栀则用了三个词来总结：东效西颦、刻舟求剑、缘木求鱼。
他告诉记者，特拉斯想学撒切尔，但时代和条件变了，她的能力和威望也有限，学不来。同时，政策上复刻既往，不知变通。而且，由于经济条件差，减税就是无源之水，因此会导致更多问题，不会有结果。
随着辞职声明的公布，金融市场似乎短暂松了一口气。声明发布一小时后，英镑对美元汇率上涨0.5%，交易价为1英镑兑1.1273美元，短暂触及盘中高点，并保持在9月22日的水平（即特拉斯推动减税政策之前的水平）。截至发稿，英镑对美元汇率上涨0.68%，报1.1309。
图片来源：英为财情
特拉斯在其短暂的任期内所推行的经济政策实践，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的失灵。
“特拉斯本人成长于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念大行其道的时代，她的青春记忆就是撒切尔、里根和克林顿等政客按照经济自由化和全球化的理念塑造整个世界发展方向的历史。”忻华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道。
《纽约时报》评论称，特拉斯的经济政策让人想起1980年代美国总统里根的涓滴经济学，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80年代的私有化浪潮正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经典之作”。
9月23日，《卫报》撰文称，特拉斯的高级特别顾问露丝·波特（Ruth Porter）是经济事务研究所（IEA）的传播主任，而IEA就是一个极端的新自由主义游说团体。文章还表示，特拉斯是2011年保守党议员自由企业集团的创始人，而该集团的网页由当时为国际能源署工作的波特注册。
“特拉斯对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有很深的执念。她和保守党内2011年前后被选上来的一些青年议员都自命为‘撒切尔主义者’，因此上任后必然有些急不可耐，希望将自己的理念付诸实践，但却忽略了现在的大势。”忻华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
他对记者进一步分析道，“如今，与1980-1990年代撒切尔、里根和克林顿的时代不一样了。经济全球化造成了难以解决的产业空心化、经济金融化和贫富差距悬殊的问题，使得西方社会大众，甚至政商精英，也对新自由主义的理念提出了诸多诟病。现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与1970年代的凯恩斯主义一样，在逐渐式微。”
特拉斯虽已辞职，英国的经济政治局面仍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据英国《独立报》10月16日报道，经济学家警告，英国将进入衰退期，一直持续到2023年夏天。报道称，从今年10月到明年6月，英国经济预计每个季度将萎缩0.2%左右。英国安永统计俱乐部在其秋季预测报告中预测，这一持续性经济衰退将导致英国2023年全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0.3%。
针对英国目前面临的情况，王义栀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分析称，“从外部风险来看，英国正面临着美联储加息、英镑贬值、俄乌冲突、能源价格高企等一系列挑战，这与美西方一道搞保护主义是分不开的；内部风险方面，英国国内的经济始终没找到新的出路，通货膨胀高企。英国经济缺乏增长点与新动能，特拉斯的减税政策表明，国家要为养老金托底，这也广受诟病。”
但要找到“破局”之道并非易事。
丁东汉告诉记者，“在英国当前面临的经济形势及国内外局势下，未来要拿出一份让人很满意的经济改革方案很不容易。冷战结束以来，英国工业产业一直在空心化，今天支撑英国经济的是金融、旅游、教育、制药等产业，即使是以罗罗公司为代表的高端工业，发展都很艰难。”
由于特拉斯在短暂的45天任期内掀起的减税风波，加上内阁的剧烈动荡，特拉斯所在的保守党的支持率也陷入低迷。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自2016年脱欧公投以来，英国已经在6年时间内已经更换4位首相，均来自保守党。
据央视新闻，当地时间9月29日，特拉斯在表示坚持实施“迷你预算”政策之后，据英国媒体报道，民调机构YouGov/Times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英国反对党工党领先执政党保守党33个百分点，这是自1998年以来，工党领先保守党的最高纪录。
在特拉斯辞职后，反对党工党领袖基尔•斯塔默（Keir Starmer）在第一时间指责保守党主持的内阁“彻底混乱”。“这对我们的经济和国家的声誉造成了巨大的损害。”他表示。“我们必须重新开始。”
美联社评论称，保守党将何去何从尚不清楚，党内内部的派系也在互相扼住对方的喉咙。英国媒体《每日邮报》甚至直接发文指出——“保守党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王义栀认为保守党就像是“政治变色龙”。他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解释称，在国内经济上，进退失据，刚开始减税，后看势头不对又食言，而在国际事务上，实际上脱欧公投在前首相约翰逊任期内就已经完成，与欧盟的谈判也早已尘埃落定，但特拉斯上台后又反复“折腾”，要与欧盟重新谈判，包括北爱尔兰问题等，没有定见。“机会主义这个词适合现在的保守党。”
如果不出意外，英国下届大选将在2024年到来，而这之前，保守党将选出新党首。据央视新闻，英国保守党将在未来一周内完成领导人选举。投票将在10月28日结束，新领导人将于10月31日上任。
“1922委员会”主席布雷迪表示，保守党新党首候选人将需要至少100名保守党议员的提名（目前保守党有357名议员），最多有3人参选，候选人提名将于当地时间10月24日14时结束。“1922委员会”负责制定保守党领袖的选择和更换规则。
据《泰晤士报》20日最新消息，英国前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也将参加保守党党首竞选。
然而，忻华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约翰逊目前虽可能在保守党内再掀起一些波澜，但恐怕并不能改变保守党内的格局，他再上台的胜算是不大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接下来的国会大选中，保守党的执政党地位很可能会丢掉，约翰逊难以改变英国政局的总体格局。
“工党或许会坐收渔翁之利。”王义栀对记者直言。“保守党显示党内用人不善，或人才稀缺，给选民观感更加差，这给工党提升名望提供了机会。尽管工党可能也并无治国良策，但在对手渐弱的情况下，有希望赢得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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