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HPV疫苗“加速”：一边试验一边建厂，巨大需求缺口下产能在冲刺

每经记者 陈星  林姿辰    每经编辑 文多    

图片来源：摄图网-401120602

2006年，美国默沙东研发出全球首支HPV（人乳头瘤病毒）疫苗，使宫颈癌有可能成为人类消除的第一种癌症。但16年过去了，距世界卫生组织“消灭宫颈癌”的截止时间不足十年，全球女性宫颈癌新发病例仍高悬不下。

主要原因之一在于，作为抵挡病毒的第一道“盾牌”，HPV疫苗正面临产能瓶颈。

一头是日益旺盛的需求，一头是加速提升的产能，HPV疫苗的接种效果和覆盖范围即为二者调和的结果。而中国疫苗企业在这种调和中承担了重要角色。

以万泰生物（603392.SH）、沃森生物（300142.SZ）等厂商研发的二价等过渡性HPV疫苗为代表，以及九价等更多“价”的疫苗，正牵手构成抵抗HPV病毒的大坝，一场HPV疫苗升“价”扩产与守护全球女性健康的战斗正在进行。

但要想完成“2030年消灭宫颈癌”的目标，企业，尤其是国内HPV疫苗企业还需加速快跑。

现状较“2030年消灭宫颈癌”目标仍遥远

2020年11月17日，WHO（世界卫生组织）发布《加速消除宫颈癌全球战略》。在全球194个国家的联合承诺下，宫颈癌有望成为人类计划消除的第一种癌症。战略设定2030年HPV疫苗接种覆盖率达90%、筛查覆盖率达70%以及宫颈癌前病变和宫颈癌治疗可及性达90%。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2016~2020年，GAVI（全球疫苗和免疫联盟）曾计划在2020年底前为4000万适龄女孩接种疫苗，但由于全球对HPV疫苗需求增加以及产能瓶颈，实际只完成了约1400万人。

而这一年全球HPV疫苗2针接种率也仅13%，距离WHO“让90%的女孩在15岁前完成HPV疫苗接种”的目标有很大差距。近日，WHO免疫战略咨询专家组（SAGE）的一次会议，也传递了弥补与目标差距的意图。

会议结论显示，单剂次HPV疫苗接种方案可以有效预防由HPV持续感染引起的宫颈癌，且与两剂或三剂方案的效果相当。据此，SAGE建议减少不同年龄阶段女性群体接种HPV疫苗的剂次。

SAGE建议，9至14岁，15至20岁女性接种1或2剂次疫苗；

21岁以上的女性在间隔6个月的时间里接种2剂次HPV疫苗

图片来源：WHO官网

这一说法一定程度上抚慰了年轻女性群体的“HPV焦虑”，而舆论的大讨论正是HPV疫苗市场热量的最好证明。

作为全球人口大国，中国女性接种HPV疫苗的意识觉醒已久，但目前国内九价HPV疫苗最迟接种年龄为26岁，有限的疫苗供给和接种年龄区间，将焦灼散发到未“上岸”者头上。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国内某平台搜索“HPV疫苗”，平台共推送了上百篇相关笔记，从“科普”到“抢苗攻略”不一而足。“九价HPV疫苗上岸攻略”、“HPV疫苗约苗技巧”和“手把手教你抢苗”等字眼俨然将HPV疫苗接种比作年轻女性群体的健康大考，抢苗成功则可以用“上岸”形容。

在“约苗”、“医鹿”等APP上，HPV疫苗也是成人疫苗中的重点推荐项目。4月中旬，“约苗”平台显示成都地区仅有二价HPV疫苗有现货，而四价、九价疫苗均显示无号源。记者注意到，4月26日，成都市新都区一家卫生机构显示即将到苗，在约苗平台上，已经有295950人预约这场抢购。

4月中旬，“橄榄枝健康”疫苗预约平台的客服一度表示，成都地区预约九价HPV疫苗需等待，具体到苗时间有待医院通知，且可能因厂家配送、疾控配针等环节的不可控因素导致安排时间延长。当记者询问会否出现超期或预约后打不上的情况时，客服表示“会出现上述情况，预售不保证预约成功，若最后未接种疫苗可全额退款”。

此外，在黑猫投诉平台，以“HPV疫苗”作为关键词检索，共出现656条相关投诉。其中大量投诉集中于通过平台、公众号等方式预约九价HPV疫苗后，超出承诺期限未预约成功，也未及时退款。此外，还有在私立机构购买全程疫苗后，医疗机构未能如期为购买者接种以致错过接种期。

图片来源：网页截图（拼接）

在覆盖率和有效性的天平上，WHO没有选择任何一头而是折中。疫苗专家陶黎纳对记者表示，从免疫学原理来讲，第二针接种属于加强免疫过程，免疫刺激更加强烈，效果也会更好，因此目前除了少量活病毒疫苗，鲜有单针接种疫苗。但HPV疫苗单针接种与多针接种的实际效果相差不大的结论，可以给无法接种第二针的群体吃下一颗定心丸。

市场供需存在缺口，产能提升空间仍然较大，“WHO有些等不及了。”陶黎纳说。

国产疫苗上市渐近 能否“解渴”？

谈论HPV疫苗稀缺时，人们常常忽视这是一款上市多年的产品。

实际上，从2006年全球首款预防宫颈癌的疫苗获批上市算起，HPV疫苗已有17年的历史。截至2019年，全球仅有两家公司，即美国公司默沙东和英国公司葛兰素史克掌握HPV疫苗的供给命脉。其中，默沙东独家生产的九价HPV疫苗Gardasil9可以预防9种类型病毒感染，在销量上具有碾压性优势。

不过，由于HPV疫苗生产流程复杂，生产周期长达四年，默沙东独享全球7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市场蛋糕，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例如，2017年公司受IT系统及全球生产网络受网络安全事件波及，默沙东曾暂停在我国香港地区供应HPV九价疫苗。彼时，一针九价HPV疫苗价格被炒至上万元，卖方市场丰厚利润下，扩大高“价”HPV疫苗供给成为商业世界新的热点话题。

中国企业无疑是“开源”潮中最积极的一支队伍。据国联证券3月20日的研报列示，8家公司有九价HPV疫苗在研，博唯生物、万泰生物、康乐卫士生物的九价HPV疫苗研发已经走到Ⅲ期临床（招募完成）阶段，瑞科生物（02179.HK）九价HPV疫苗研发已经走到Ⅲ期临床（招募中）阶段。

但从受试人群看，默沙东的受试者人群为9岁~45岁女性，年龄跨度最广，泽润生物的受试人群年龄区间与其相匹配，但其九价HPV疫苗还在Ⅰ期临床完成状态。

此外，默沙东和康乐卫视生物也是少有的专门针对男性受试者开展临床试验的企业，其中前者受试者年龄为20-45岁，处于Ⅲ期临床试验（尚未招募）阶段，后者受试者年龄为9岁~45岁，处于Ⅰ期临床（招募中）阶段。

研发者济济，但完成HPV临床试验并不容易。综合万泰生物在投资者平台的回复，CDE（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指导原则规定，若有以病变为终点上市的产品，其后续产品可以采用持续感染为终点，对于没有产品上市的疫苗产品，则必须以病变作为临床终点。

值得注意的是，HPV从感染到出现癌前病变，平均要5年，最长10年，这也意味着疫苗上市前临床试验至少需要5年。哪怕是其中已有二价HPV疫苗产品上市的万泰生物，按照其披露的III期临床66个月~78个月（约5.5~6.5年）的时间规划，国产九价HPV产品最早也要在2024年底或2025年初获批上市。

研发路漫漫，但为了尽可能缩小产品获批后的生产时间，各大厂商已开始扩产。

瑞科生物曾披露，在其预计于2022年底完成建设的HPV疫苗生产基地一期，产能有望为年500万剂HPV九价疫苗或3000万剂HPV二价疫苗。在相同的生产基地，未来产能有可能翻番，即扩大到每年超过1000万剂HPV九价疫苗或6000万剂HPV二价疫苗。

此外，如有需要，公司计划在HPV疫苗产品商业化后，在预留土地上建造另一个HPV疫苗的生产基地。

已有二价HPV疫苗上市的万泰生物，其扩产的重点也不在二价疫苗。万泰生物现有九价HPV的设计产能可达2000万支/年，待非公开发行募集资金投资项目——九价宫颈癌疫苗二期扩产建设项目建设完成后，九价HPV疫苗的设计产能可增加至6000万支/年。

“产能先行”的背后逻辑，一是蓬勃生长的市场空间，二是日益明显的生产能力瓶颈。

国产九价HPV厂商的拓产能否为市场“止渴”？答案短期看似乎是否定的——哪怕是整个国内HPV市场，在2025年前都将处于“嗷嗷待哺”的状态。

沙利文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HPV疫苗在中国的全程接种率还不到1%。预计到2025年，我国仍将有2.34亿名9岁至45岁的女性未接种HPV疫苗，假设每人3剂，除现有产能外，则可能还需要额外的7.02亿剂。

按照国信证券预计的国内HPV疫苗企业对2025年中期规划的产能/采购量情况，2025年国内市场进口HPV疫苗预计在2500万支，国产预计约2亿支年产能，距离7.02亿剂相差甚远。

但从供应数量上看，国产HPV疫苗的替代之旅，已从二价HPV疫苗开始悄然鸣笛。

蛋糕至少可以吃到2030年？

与九价HPV疫苗的一家独大不同，二价HPV疫苗已经实现了国产替代和多家供应。

作为首个国产二价HPV疫苗的生产商，万泰生物大大受益于二价HPV疫苗的放量。2019年12月，万泰生物的馨可宁获批上市，并于2020年5月正式批签发。

2021年，万泰生物实现营收57.50亿元，同比增长144.25%；实现归母净利润20.21亿元，同比增长198.59%。其中，疫苗产品实现营收32.78亿元，同比增长360.75%，毛利率超92%，占公司总营收中占的比重超57%。国联证券的研报显示，今年一季度，万泰生物HPV疫苗签发86批次，同比增长325%，预计收入为22亿元，净利润预计贡献10亿元左右。

结合其他财务数据来看，疫苗产品是万泰生物当前营收占比最高、增速最快且利润最高的业务板块，馨可宁则是疫苗产品中的主力军。

得益于价格优势，馨可宁上市后市场份额就迅速超过葛兰素史克的二价HPV疫苗，在国内市场占主导地位。

今年，万泰生物迎来竞争者。3月底，沃森生物的二价HPV疫苗正式获批，成为第二家生产商。据报道，其二价HPV疫苗年产能规划1500万剂至3000万剂，今年整个生产计划近1000万剂。

加上万泰生物此前披露的3000万支产能，两家公司的二价HPV疫苗满产后可达到6000万支/年。

若以6000万支/年的供应量计算，能否满足国内二价HPV疫苗的市场需求？

当前，二价HPV疫苗的适宜人群主要为9岁至45岁女性。而在各地政府陆续推进免费或补助适龄女性接种HPV疫苗动作的背景下，二价HPV疫苗成为主要采购对象。

在WHO提出消除宫颈癌的全球战略后，我国也密集出台政策提高HPV疫苗接种率，力争在15个试点地区实现15岁前适龄人群疫苗接种覆盖率达到90%以上。公开信息显示，福建厦门、江苏连云港、内蒙古鄂尔多斯、四川成都、山东济南、河北石家庄等地区陆续推行适龄人群二价HPV疫苗免费或补助接种计划。

据国联证券测算，政策推动下，在假设需求中性的情况下，9岁至15岁女性人群的疫苗渗透率可达70%。按照9岁~15岁女性接种二价疫苗，每人两针，70%的渗透率计算，需求量为6800万支。16岁~26岁及26岁~45岁分别按照40%和20%的渗透率，每人三针，预计需求量为2亿支，按中性预计存量市场总需求为2.68亿支。

照此每人二或三针的方式计算，即使万泰生物和沃森生物的规划产能达到满产，二价HPV疫苗市场还有较大的供应缺口。

同时，按照整体人群HPV疫苗渗透率5.5%（城市适龄女性渗透率16.5%）计算，我国HPV疫苗存量市场还有较大空间。西南证券医药首席分析师杜向阳在沟通会议中指出，与大多数疫苗产品批签发量受到新冠疫情影响不同，2021年及今年一季度，HPV疫苗仍然实现了强劲增长，需求端非常强劲。

尤其是，一旦国内效仿高收入国家将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二价HPV疫苗将成为首选。早在2008年，英国便将二价HPV疫苗纳入了国家免疫计划，为12岁~13岁女性提供常规接种，随后又为14岁~18岁的女性提供了补种。2019年，英国把男孩也纳入了HPV疫苗免疫计划范围。

存量释放和免费/补助接种推进的背景下，产能释放将成为HPV疫苗厂商的核心竞争力。行业人士表示，未来二价HPV疫苗不会成为厂商的主要利润产品，二价HPV疫苗将与四价、九价HPV疫苗形成差异化竞争。性价比和出海是二价HPV疫苗的远期成长性所在。

在出口方面，两家国产二价HPV疫苗厂商已有计划。去年10月，万泰生物二价HPV疫苗通过了世卫组织预认证，可供联合国系统采购。万泰生物董事长邱子欣在2021年业绩交流会上表示，计划未来三年逐步注册出口至30个国家。沃森生物董事长李云春还曾在2020年全球疫苗峰会上承诺，未来将分配一半以上的HPV疫苗产能，以可支付的价格供应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市场。

不过，记者注意到，拥有HPV疫苗在研项目的企业中，布局二价HPV疫苗研发的已经是绝少数。

据国信证券分析师马千里3月18日的观点，国产九价HPV产品将在2025年~2030年陆续上市，HPV疫苗产品结构升级，2款进口产品与5款~6款国产产品构成的竞争格局也将趋于激烈。而在需求拐点到来之前，产品质量和临床进度仍是国产HPV疫苗在市场制胜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