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镍”风起何处？

每经记者 安宇飞  杨夏    每经编辑 张海妮    

被称为“工业维生素”的镍，差点在期货市场上成了青山控股的“毒药”。

关于这次的外资“围猎”事件，真相目前仍扑朔迷离。“狙击”青山控股的幕后推手是否是瑞士巨头嘉能可？嘉能可回应《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曾多次进行否认。

虽然青山控股称已经调配到充足现货进行交割，但对于青山控股是如何筹集到充足现货的，目前市场说法并不一致。不论真相如何，随着青山控股筹足现货，此次危机有望解除。

风起之处，在镍这条产业链上除了青山控股和嘉能可之外，还有多少“玩家”？作为“中国镍王”，青山控股为何不是全球十大镍矿公司？

谁在产镍？中国位居“第三梯队”，镍资源依赖进口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镍消费国，镍消费量占全球50%以上。但与之对应的，却是我国镍储量和镍产量的相对匮乏。

国联证券一份研报称，中国镍资源对外依存度高达86%，需要大量从印尼和菲律宾等国家或地区进口镍矿。

从全球范围来看，近年镍产量最高的三个国家是印尼、菲律宾和俄罗斯。美国地质调查局数据显示，2020年，印尼镍产量为76万吨，占全球总产量250万吨的30.4%；菲律宾镍产量32万吨，占比12.8%；俄罗斯镍产量28万吨，占比11.2%。

可以看到，除了印尼镍产量“一骑绝尘”之外，排在后面的菲律宾、俄罗斯两国镍产量其实比较接近，位于“第二梯队”。而新喀里多尼亚（法属）、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我们中国的镍产量在10万吨至20万吨水平，同属“第三梯队”。

之所以依赖进口，正是因为我国的镍消费量全球最高，却没有与之匹配的产量。以2020年为例，我国当年的镍产量为12万吨，占全球总产量的比例还不到5%，只能通过“买买买”来解决这种供需的不平衡。

不过可以看到，各国的镍产量也并不完全取决于自身的镍储量。如菲律宾，已探明镍储量为480万吨，仅排全球第6，但2019年和2020年镍产量却都超过了32万吨，排到全球第2。

再比如澳大利亚，明明镍储量高达2000万吨，只比全球镍资源最丰富的印尼少了5%左右，可它2019年、2020年的平均镍产量却比印尼少了约80%。

产量和储量不匹配背后，则是各国镍资源开采难度、镍矿投产进度、开采工艺水平及相关政策等的不同。

虽然都叫镍矿，却也有种类之分，主要分红土镍矿和硫化镍矿两类。

在全球陆地已探明镍矿储量中，有60%的镍都是以红土镍矿的形式存在，像印尼、菲律宾、新喀里多尼亚（法属）、古巴等国家或地区的镍矿主要就是红土镍矿。剩下40%则以硫化镍矿形式存在，主要分布在俄罗斯、澳大利亚、加拿大和中国等地。

一位业内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镍资源方面，目前高品位硫化镍矿基本已经开采完了，现在只剩下开采难度很大的红土镍矿。”

不过对中国企业来说，关注更多的正是印尼、菲律宾等国家或地区的红土镍矿，对澳大利亚、巴西等国家或地区的镍矿资源关注度其实不高。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华创证券在一份研报里分析称，主要原因是澳大利亚、巴西等国家或地区的镍矿资源一般由矿业巨头所垄断，出口量不多，并以出口精镍矿为主（含镍6%~10%）。

上述内容，其实也解释了澳大利亚等国家或地区为何“镍储量和镍产量不匹配”的问题。

而这次青山控股遭遇海外资本“围剿”的重要导火索，就是高纯度镍资源丰富的俄罗斯供货渠道受阻，导致青山控股很难拿到纯度足够的镍。

根据LME（伦敦金属交易所）的要求，用于实际交割的镍必须是所谓的一级镍，即纯度超过99.8%的镍。青山控股虽然有镍库存，但大多为纯度不那么高的二级镍，无法用于交割。

所以说这轮“妖镍”风起，和全球镍资源的分布及各国镍矿品位高低有着一定关联。 

谁在造镍？青山控股为何不是全球十大镍矿公司？

常言道，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这次的风波，也和青山控股对镍资源的布局有关。正是因为手里有镍，且掌握着比普通投资者更为丰富的一手行业信息，具有用自身技术影响镍价的实力，青山控股才会出于套期保值等目的，在LME开镍的空单。

而这一布局的起点，要追溯到2009年，那一年青山控股跟印尼八星投资有限公司合资设立苏拉威西矿业投资有限公司，获得了印度尼西亚面积为47040公顷的红土镍矿的开采权。也正是这关键一步，让青山控股日后逐渐成为人们口中的“中国镍王”。

除了青山控股和嘉能可之外，镍矿领域还有哪些“主要玩家”？

根据Mining Intelligence数据，2020年排名全球前三的镍矿公司分别是诺里尔斯克镍业、巴西淡水河谷公司和嘉能可，它们分别来自俄罗斯、巴西和瑞士。

在前十大镍矿公司中，来自中国的只有一家，那就是中国冶金科工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冶集团”），并无青山控股及其子公司的身影。

可在很多文章中，青山控股都被称为“镍界巨头”，是“跺一跺脚行业都要抖三抖”的存在。青山控股也在官网披露称，公司已形成30万吨镍当量镍铁产能。

所以问题来了，放眼全球，2020年排名最高的诺里尔斯克镍业也只有17.82万吨镍产量，为何镍当量产能30万吨的青山控股及其子公司，挤不进排名前十的镍矿公司榜单呢？

这是因为青山控股生产的不是镍矿，而是镍合金，包括镍铁和镍铬铁合金等，走的是“原矿-镍合金-不锈钢”的生产链条。既然镍矿是拿来自用而非对外销售，自然不会出现在全球十大镍矿公司的榜单上。

那么，青山控股在全球镍业的影响力究竟如何？这就要参考公司的镍合金产量了。海通国际研报显示，青山控股已经形成了年产180万吨镍合金的生产能力，包括年产130万吨镍铁和年产50万吨的镍铬铁合金。

要从合金里面看到镍的含量，就要引入“当量”这个化学概念。根据定义，当量是指与特定或俗成的数值相当的量。用专业术语来说，镍当量就是反映不锈钢焊缝金属组织奥氏体化程度的指标。

青山控股官网显示，公司的镍铁产能镍当量为30万吨。结合2020年全球前三大镍矿公司的镍产量均不到20万吨的数据来看，足以证明青山控股在全球的镍行业中的确掌握着较大的话语权。

但另一个值得细究的问题是，青山控股这个官网数据是什么时候更新的？和2020年全球镍矿公司的产量去比是否合适？这个数据能否真实反映青山控股在镍领域的影响力？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在青山控股官网“30万吨镍当量镍铁产能”之前还有一条数据，就是公司“已经形成超过1000万吨不锈钢粗钢产能”。

图片来源：青山控股官网截图 

根据海通国际的数据，2020年青山控股不锈钢粗钢产量达1080万吨。结合青山控股2019年不锈钢粗钢产量并未超过1000万吨的数据来看，青山控股的官网写的应该是2020年或2021年的数据。

再结合青山控股披露的“公司镍当量产量将在2021年达到60万吨”的信息来看，30万吨的镍当量镍铁产能应该指的就是2020年的数据。

因此，用青山控股30万吨镍当量产能和2020年全球十大镍矿公司的产量相比具有一定说服力，青山控股的确在全球镍行业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镍有何用？备受瞩目的新能源电池并非主要用途

由于缺乏专业的期货知识，这次很多看热闹的人也是看得云里雾里，不晓得青山控股怎么就遇到“黑天鹅”事件了。其实，撇开此次事件，镍依旧与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不锈钢盆子、不锈钢菜刀、不锈钢炒菜锅，而不锈钢的关键材料就是镍。也正是因为被广泛地应用于不锈钢、电镀和电池等行业，镍才会被称为“工业维生素”。

根据国金证券研报，2020年全球70%的镍消费量都在不锈钢领域，在电镀、合金铜、镍基/铜基三个领域的消费量占比都是8%，只有5%的消费量在电池领域。

因此，在青山控股风波中，“新能源汽车需求推高镍价”的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仅仅5%的使用量，要如何推动镍价在短期内快速上涨2倍以上呢？

在中国，镍用于电池的比例则更低。上述研报表示，中国84%的镍消费量在不锈钢上，电池领域的消费量只占3%。

当然，比例低却不意味着使用量低，中国是动力电池重要生产基地，具备完整的产业链条，宁德时代（300750，SZ）、比亚迪（002594，SZ）等公司的动力电池装机量都在全球领先。

之所以我们的电池领域用镍占比不高，主要是因为在不锈钢行业的镍消费量太大。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不锈钢生产国，根据ISSF（国际不锈钢论坛）数据，2020年全球不锈钢粗钢产量为5089万吨，其中，中国不锈钢产量为3014万吨，占比超过59%。

随着新能源汽车的逐步发展，其在镍消费结构中的占比也会不断提高。据了解，镍在新能源汽车行业，主要被用于三元锂电池的生产。

三元锂电池的“三元”，指的其实就是镍、钴、锰三种元素，根据这三种原材料的使用比例不同，三元锂电池还分为NCM523（镍钴锰占比为5：2：3）、NCM622、NCM811等不同类型。

近年来，三元锂电池不断朝“高镍化”路线发展。中信期货数据显示，2020年NCM811和NCM622这两种高镍材料占三元材料的比例总共为55%，预计到2025年，它们的合计占比将达到82%。

为何三元锂电池要走“高镍化”路线？真锂研究首席分析师墨柯表示，磷酸铁锂电池具有能量密度劣势，当电动车迈向智能化，电量消耗更大的时候，高镍三元电池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

同时，高镍化以镍代钴，也能降低更贵的钴的使用量，降低三元锂电池的成本。

国金证券预计，2025年电池领域用镍需求将达到58万吨，5年复合年均增长率将达到48.62%。随着全球新能源汽车的快速发展，电池用镍需求占比将在2025年提升到17%。

为了应对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的需要，把高度依赖进口的镍资源进一步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国内已经有大批上市公司通过投资参股、设立合资公司等方式布局海外镍矿。

除了青山控股之外，宁德时代、华友钴业（603799，SH）、亿纬锂能（300014，SZ）、赣锋锂业（002460，SZ）、洛阳钼业（603993，SH）等公司都在积极布局海外镍矿。

在新能源汽车行业快速发展、镍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的情况下，有关镍资源争夺的风波，或许很难再平息下来了。

封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