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下的印度隐忧：社区传播或现、检测能力不足、医疗资源短缺

每经记者 文巧    每经编辑 谢欣    

图片来源：新华社

人口超13亿、7800万人分布于上千个贫民窟、每千人仅0.7个医院床位……每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都透露出印度在这场全球公共卫生危机下暗藏的重重风险。

据Worldometer数据，截至北京时间4月13日9点30分，印度境内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升至9205例，死亡人数达到331人。

由于病例增速显现加快的趋势，4月11日，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已经同意延长全国封锁时间至4月30日。在此之前，包括奥里萨邦和旁遮普邦在内的多个地区已宣布将封锁期限延长至本月底，并提高限制等级，不允许居民外出。

疫情给印度经济带了巨大的冲击，印度股市在一季度下跌近12000点，跌幅超过28%。3月份，印度卢比跌至历史新低，印度股市的外资持有股票卖出达95亿美元。由于全国封锁导致许多经济活动停摆，印度3月失业率达8.7%，创出43个月以来的新高。

作为世界第二大人口国，印度的疫情发展对全球来说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世界卫生组织紧急情况规划主任迈克•瑞安就曾表示，“这种大流行疾病的未来发展趋势将取决于人口稠密的国家的情况。印度人口众多，需要在公共卫生和社会层面采取积极的行动以控制疫情，这一点非常重要。”

贫民窟发现死亡病例

1月30日，印度南部喀拉拉邦发现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截至2月底，印度的感染病例主要来自于喀拉拉邦。在这段时间内，印度将重点放在应对感染输入，采取了入境审查、限制签证发放等一系列措施。

从3月初开始，新冠疫情在欧美国家大范围暴发，印度出现感染患者的邦也逐渐增加。印度的防疫政策范围自此开始拓宽，所有国际航班在一周内禁止在印度降落，除外交、国际组织、工作与项目类以外的签证效力暂停至4月15日。

3月24日，总理莫迪下达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措施，所有印度人居家隔离21天，商店、工厂、办公楼和宗教场所等全部关闭，航空、铁路、客运和市内交通也悉数“按下暂停键”，这也是印度铁路167年来的首次停运。

尽管下达了“封锁令”，确诊案例数据仍在不断攀升，而贫民窟确诊案例的出现更是再次拉响了警报。

4月1日，孟买的塔拉维贫民窟首次报告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患者当天夜里因病情加重在转院过程中死亡。“截至12日，塔拉维已发现43例确诊病例。”印度班加罗尔公共卫生研究所主任纳拉亚南•德瓦达桑博士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透露，“这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如果病毒在这里传播将很难进行管理。”

塔拉维贫民窟是亚洲最大、世界第二大的贫民窟，约两平方公里的面积上集聚了近100万人。由于人口高度密集、空间拥挤、卫生条件堪忧，出现感染病例所暗藏的危机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塔拉维）已被封锁，只有获得授权的人员才能进入或离开该地区。印度政府正在对70万居民进行门到门的筛查和检测，并且已经在当地建立了拥有1000张病床的检疫设施。”德瓦达桑博士说道。

“在印度，尤其是在贫民窟，群体居住和公共卫生间的使用对社交隔离的执行是巨大的挑战，在这样的高密度大型社区中进行集群测试可能是有用的。”美国密歇根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教授布拉玛•穆克吉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

社区传播可能出现

“封城令”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印度争取一些时间。

4月4日，穆克吉教授带领的研究团队公布了一篇关于印度疫情的SIR模型研究报告。报告显示，基于3月31日之前的数据推算，如果不采取任何干预措施，印度确诊病例可能会在5月1日升至近100万例，而采取“封城”措施后该数据可能被控制在10000例以内。

“我们基于旅行禁令、社会隔离、接触概率和基本传染数变化等因素得出了这组数据。”穆克吉教授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目前来看，印度采取的遏制措施很强劲。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可以做的是为患者提供合理的治疗，为医护人员提供个人防护装备，提高检测能力，加强接触者追踪等。一方面减少病毒的传播，另一方面可以降低死亡率。”

不过，一旦解封，印度疫情的发展趋势也让一些专家忧心忡忡。

“封锁的目的是在产生社区传播之前，能有21天的时间来做好充足的准备。”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ICMR）病毒学高级研究中心前负责人雅各布•约翰博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但是我们无法完全控制病毒传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医生一样穿戴防护设备。”据雅各布•约翰博士预测，印度的疫情有可能会比伊朗或意大利更加严重，感染者的数量可能最多全国总人口的10%，相当于1.3亿人，800万人可能有重症的风险。

穆克吉教授也向记者表示了她的担忧，“目前一些邦可能已出现社区传播的现象。”

是否存在社区传播仍存在争议。德瓦达桑博士透露，“尽管印度卫生和家庭福利部否认了社区传播，但ICMR的科学家在《印度医学研究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暗示可能已经出现社区传播的现象。”

提及印度疫情的高峰将在何时到来时，穆克吉教授表示现在还很难预测。“毕竟封锁只持续几个星期。而病例数与完成的测试数量密切相关，这也是印度的增长率在同时间段一直低于其他国家的原因。随着测试数量的增加，可能还会有暴发期。不过这不一定是一件坏事，通过更多的测试也可以掌握更完整、更准确的情况。”

印度公共卫生基金会流行病学负责人吉里达拉•巴布教授则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现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使（病例增长）曲线变得平缓。在4月底之前可以对疫情高峰进行推断。”在他看来，全国封锁解除后，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有限的封锁来打破感染链。而由于前期得到有效遏制，印度可能不会出现美国、意大利那样的大范围暴发。

检测能力远远不足

就目前的感染人数来说，印度似乎尚处于疫情发展的早期阶段。正如穆克吉教授所言，这恰恰反映出印度检测能力的不足。

目前，印度是世界上检测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据报道，直至3月中旬，印度平均每百万人仅约6.8人接受检测，直到最近，印度的每日检测人数才破万。

“检测能力的不足以及缺乏检测高密度、高接触人群的策略是印度目前面临的最严峻考验之一。”穆克吉教授如此说道。

据ICMR数据显示，截至当地时间4月12日21点，印度总共检测了181028人，检测样本总数为195748。目前，印度每天最多可以检测18000个样本，但与庞大的人口基数相比，这一检测能力显然远远不够。

为了提高检测能力，印度政府正在与多方合作补充检测试剂。除136个政府实验室外，共有56个私人实验室也参与到检测程序中。ICMR表示已经做好了“最坏情况”的打算，预计将检测能力提升到每天10万份样本的水准。

印度已购买了100万套逆转录聚合酶链反应（RT-PCR）试剂盒，并建立了7个仓库，以便不间断地进行试剂供应。在增加试剂进口的同时，印度本土企业MyLab研发的检测试剂已于3月26日进入市场。

同时，印度卫生和家庭福利部放宽了接受检查人群的标准，将所有患有肺炎症状或严重呼吸系统疾病的患者包括在内，此前大部分针对的是从国外返回的居民及其密切接触者。

医疗系统难堪重负

医疗体系的不健全，是外界担忧印度疫情的另一个方面。

印度公共卫生基金会主席斯里纳斯•雷迪博士认为，“印度对疫情的应对将受限于其公共卫生系统的局限性，印度的医疗保健支出是世界上最低的。”数据显示，2018年，印度对医疗领域投入的资金只占到全国GDP规模的1.28%。2017年，印度人均医疗卫生支出仅69.29美元。

即便作为发达国家的意大利和西班牙，持续激增的病患也造成了医疗设备的紧缺。据穆克吉教授透露，印度总共只有3.5~万5.8万张ICU病床，每2张ICU病床最多有1台呼吸机。与庞大的人口规模相比，这显然是杯水车薪。

2019年，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发布了《全球卫生安全指数报告》，对全球195个国家进行了评估。结果显示，印度在医疗对策、医疗人员部署、应急准备和快速响应等方面远低于国际平均水平。

面对医疗资源的匮乏，3月31日，印度铁道部宣布将5000个废弃火车车厢改造成80000个隔离病房，以补充病床的不足。到目前为止，已有40000个隔离病房完成改造。“这些隔离病房作为应急储备，还不会立即投入使用。”印度铁道部在一份声明中表示。

用火车改造成的病房 图片来源：印度铁道部官方推特

 

事实上，这并非印度第一次在火车上运营医院。早在1991年，印度铁道部就推出了Lifeline Express，提供现场诊断和治疗。

“改造车厢是一个很好的创新举措，可以支持额外的床位需求，并减少高峰期病例对医院的压力。”巴布教授表示。不过，也有专家表示这只是一个短期解决方案，这次疫情将是一个警醒，呼吁印度投入更多资金用于改善卫生基础设施。

与此同时，穆克吉教授还警示，“印度还要考虑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维持非COVID-19患者的护理流程，因为医疗中断、诊断和干预程序的推迟、社会隔离和药物滥用等原因造成的死亡人数甚至可能胜过COVID-19。”

“尽管我们已经使曲线变得平缓，但我们对病毒的了解仍然很少。中国和韩国都有患者在康复之后再次确诊，因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仍然不能放松。医疗系统要同时维持COVID-19和常规护理并非易事，我希望政府能投入更多资金用于医疗人员建设。”德瓦达桑博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