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贺羽：艺术教育不该受商业大潮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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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经记者 盖源源 杜蔚

芳菲四月，中央美术学院（以下简称“央美”）迎来100岁华诞。期颐之年的央美位列国内九大美院之首，一直是艺考生向往竞逐的顶尖美术殿堂。公开数据显示，2018年4万余名考生报考央美，报录比例为50:1，录取率仅2%。

在每年浩瀚如海的艺考大军中，美术类考生的数目一直都高居榜首，占比超过60%。如此庞大的报考人数所产生的培训市场的需求，已经使社会资本闻风而动。各地的培训机构在迅速壮大，问题也相伴而生。从央美毕业的贺羽副教授，留校并从事基础教学20余年，谙熟美术教育的方方面面情况。

▲中央美术学院考试阅卷工作首次公开（东方IC/图）

贺羽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时，也对目前泛滥的艺考培训机构，“突击”培养出的“速成生”深感担忧，“从这十几年来每年新生的水平来看，下降的趋势是明显的。”这些年热衷于画画来考美院的人变少了，相当部分学生的目的就是要张文凭。“而艺考培训机构的‘突击’训练，背离了艺术教育的本质。应试‘套路’也不利于艺术院校选拔真正的人才。”

粗放型招考 让艺考培训机构形成“突击”套路

很多原因造成艺术类考生越来越多，扩招是其中一方面，扩招刺激更多学生报考艺术专业。艺术培训机构也得以发展迅速，有的在全国各地都有加盟机构，学员数以万计。

随着扩招，艺术院校招生考试的方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如今变成了粗放型，即考的门数逐渐变少，有的考题又相对比较固定，这让艺考培训机构形成一种突击培训的套路，不少美术零基础的高中毕业生都敢在突击训练几个月后报考中央美院。”贺羽如是说。

▲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基础部副教授贺羽（本人供图）

学校的考试就是指挥棒，直接指挥下游的考前培训机构，让他们拼命地培养“套路”。现在，美院招进来的学生的水平在下降，这应该是学院内外不争的事实。美术专业是很窄的专业，是小众教育，社会的需求非常少，贺羽认为，“艺术教育不该成为升学的捷径。社会没有如此庞大的就业需求，导致不少毕业生从事与专业无关的工作。”

那么，对于社会小众需求的美术专业，是否到了“压缩期”？招生考试如何避免被“套路”套住？对此，贺羽曾向学校建议，“进行初试、复试乃至三试来递进式选拔，只有这样全面细致地考察一个学生的能力，才能把‘突击’几个月想要碰运气进高校的考生排除在门外。”

怎么会有这么多喜欢美术，想要学美术的学生？上万名考生都是励志想要当画家吗？社会需要这么多画画的吗？“央美是研究传统绘画的，尤其在研究西方传统绘画方面占据了国内最高水平，我们的学术积累和传承来自于上世纪初，经历了好几代人。但是，从这十几年来新生的水平来看，下降的趋势是明显的。”贺羽说，“长此以往，以前积累的学术传承会不会受影响？几十年后还有没有人会画传统的写实绘画？这些问题不光美术界要思考，也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和重视。”

艺术教育如继续泡沫化 将无法承载社会对美术事业的期望

“艺考培训机构的泛滥，也从侧面反映了美术毕业生的生存状况。”贺羽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培训让艺考生突击出了“表面”效果，让大量的考生进来浑水摸鱼。而那些考进央美的部分学生缺失基本的美术功底及人文素养，入校后也不会潜心学习，造成毕业后改行率升高。

艺考热的根本在哪？出路在哪？社会需求这么少，学生宝贵的青春放在以后不会从事的专业上，是极大的浪费，而且这不是央美一家所面临的问题。

▲一家美术艺考培训班的考前冲刺集训（东方IC/图）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美术素养的普及，美育水平的提高，不能靠专业艺术院校的扩招来实现，而是应该在中小学的普教系统中下功夫、做文章。比如提高美育教学的比例，协调应试教育与美育教育的关系等等。扩招也损害了专业院校的学术水准，以研究西方传统写实绘画举例，这本是央美学术积淀中具有优势的部分，“但近年写实绘画的情况不容乐观，80后、90后的写实画家基本上只剩下了临摹照片的能力。我们从徐悲鸿时代积累下来的传统如何继承？”贺羽对此感到困惑。

“不过，稍感欣慰的是，社会已经开始关注艺术教育。我们应该回归到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国家需要艺术教育做什么？”贺羽认为，“虽然现在整个社会都处于转型期，科技也在快速发展，但艺术教育不应该受商业大潮的裹挟，变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