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 应该讲好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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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

人类文明，是从讲故事开始的，也是在讲故事中发展的。现在中国好电影越来越少的症结，不是没有故事讲，而是浮躁的电影人不愿意去讲。也不是我们没有能力讲，而是急功近利的电影投资人们没有工夫去讲。

我们希望电影界有良心的电影人，要像我们老一代电影人一样，腰杆硬起来，底气足起来，勇敢地对不良资本人说不，肩负起发展壮大中国电影的责任。因为，中国梦离不开优秀的文学艺术，离不开优秀的电影；人民大众呼唤优秀的文学艺术，呼唤、翘首期待优秀的电影。

感叹1400年前的唐宋大家们，

是如何写出令人荡气回肠、奔放豪迈的诗歌

周末的一个夜晚，在青城山下一个诗一般的客栈里，与一个诗人朋友畅聊文学和文化。聊到李白杜甫，感叹1400 年前的那些唐宋大家们，是如何写出令人荡气回肠、奔放豪迈的诗歌；聊到现代的余光中席慕蓉，感叹他们是如何写出那样温婉动人、催人泪下的思乡美文。聊到上个世纪80 年代，当改革的春风唤醒沉睡的华夏大地，文学之花盛开，读书成为风尚，一时间涌现出多少优秀的小说家和好作品！聊到美国大片，感叹那些优秀的电影人是如何把人生熬成一盅浓汤，再用先进的声光技术端给你品尝。

突然间我们一时失语。时间仿佛凝固，空间陷入沉寂。小小的四合院青砖古瓦，川西坝子深处传来声声犬吠，远处青城山群峰，如水墨画般向天际铺开，茶杯里青城毛尖的香气慢慢飘散……

良久，友人轻轻打破沉默：“为什么现在是这个样子的呢？”声音中诸多无奈和无解。

其实，这不是友人现在才问出这个问题。很久很久以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

人类文明，是从讲故事开始的。按照以色列著名历史学家赫拉利的研究，在7 万年前，当我们的远古先人们讲出第一个故事，我们的祖先就从猿人进化成为人类。

人类文明，也是在讲故事中发展的。很多宏大经典的故事，影响和改变了人类文明进程。而在我们的大众生活中，小说诗歌电影所讲述的“人间故事”，则是人类生活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是激励人民积极向上、追求美好的爱情和生活、激发对未来向往的必要心理支柱。

想起上世纪80年代，小说诗歌戏剧电影蓬勃发展，文艺领域百花齐放欣欣向荣，伴随着的则是一个大众精神焕发、热情洋溢、积极向上的社会群像。一部《少林寺》、一首《牧羊曲》，即使在今天仍会让人心潮起伏、热泪盈眶。这些年来，中国经济早已从上世纪80年代的贫困国家发展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电影也发展到号称全球第二大票房。然而，人们却越来越感到精神的萎靡和困乏、文化的苍白，那些让人慨叹唏嘘、泪流满面的电影作品难觅踪迹。玄幻、魔幻、宫斗争斗、狗血青春剧占据了银幕，一个最直观的现象是，很少有人能记住，在这些年他所看的影片的名字，更不用说记住其故事情节。

不是没有故事讲，

而是浮躁的电影人不愿意去讲

自古以来诞生了《诗经》《离骚》《红楼梦》《西游记》这些不论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作品的华夏民族，今天感觉反而不会讲故事了。

想问一句，改革开放30年来，在古老华夏大地上，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着前无古人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运动，在如此火热的实现中国梦的伟大现实实践中，就没有故事可讲吗？

一个基本的常识是，一切的文学艺术都来源于生活，而电影，这种综合了所有艺术形式的“艺术中的艺术”，更是必须来源于现实生活。

不是没有故事讲，而是浮躁的电影人不愿意去讲。

也不是我们没有能力讲，而是急功近利的电影投资人们没有工夫去讲。

因为，要讲一个好故事，特别是要讲一个现实主义的好故事，就好比一个优秀的工匠制作一件产品，从原料的选择到每一个工序，都必须精雕细琢，既是时间的沉淀，更是心的凝结。

近年来，主流的观点都把电影产业的病态，归结于资本之祸。其实，这并不客观，也实在是冤枉了资本。事实上，让电影产业生病的不是资本本身，而是资本后面的人。

资本进入电影产业，本身是好事，电影产业要大发展，绝对离不开资本的支撑。好莱坞的例子，就是资本壮大电影产业的典型例证。遗憾的是，在中国的电影产业尚未建立起自己独立的运行体系、还尚未壮大自己独立而健全的肌体的情况下，中国经济已经率先完成了产业资本大国向金融资本大国的转型；更加巧合的是，在这个时候，国家发出了大力发展文化产业的号召，过剩的急于寻找超额利润的金融资本立即嗅出了味道，大举涌入毫无准备的电影市场。

这些携巨资而来的商人们，利用资本的力量，把纯粹资本领域的各种运作手段，运用于电影市场，以追逐利润为目的，横扫电影产业各个链条。电影人屈服或者臣服于资本所有者，立即缴械投降！

当今中国电影界的唯票房论，编剧的流水线化、制作过程的短周期化、宣发环节的各种所谓金融创新、票房环节的各种运作，不都是那些在资本市场典型操作方式的翻版吗？资本本身无过，拥有资本和运用这些资本的人却大有区别。

做电影的人，除追求经济效益，

还应该有社会责任、家国使命以及艺术情怀

A股市场刚刚发生了一个典型事件。一家叫做永大集团的公司，2011年上市。上市前的原始股东差不多就是一个家族的人，采用各种方式成功上市后，业绩逐年下滑，主业很快凋敝，原形显现。但是，原始股东通过各种资本手法（包括超大比例送转股）维持公司股价，终于苦熬到了3 年期满的股份解禁，2015 年，家族所有的股份全部卖完，一股不剩，套现60 亿元。

一个造电器开关的公司，生产一百年也赚不了60 亿元，可是在资本市场，3年就实现了。最关键的是，这公司相当于他们家族的亲儿子啊，这不，抛弃了。抛弃给了谁呢，抛弃给了二级市场。十足的一副当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气概！

这就是所谓赚“快钱”的资本。目前涌入电影市场的资本，有多少个“永大集团”？一些满身铜臭的资本人进入电影领域，甚至玩起了左手电影项目推高票房、右手资本市场操纵股价的“双面游戏”，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电影本身，而是落脚在资本市场，电影变成了其在资本市场逐利的手段而已。

告诉你一声：电影不是普通的工业产品，而是特殊的工业产品，好吗？

电影除了商业性（票房），还有社会性（艺术性、教化作用），好吗好吗？

做电影的人，除了追求经济效益，还应该有社会责任、家国使命以及艺术家的情怀，好吗好吗好吗？

电影，应该回归到其本质，什么是一部好电影，就我的理解，应该很朴素的“四个一”：一个好故事，一份真感情（不论爱恨情仇，都要真，不做作），一段好情节（戏剧的本质是矛盾冲突，必须要有层层递进的剧情冲突），一次正能量。

一个好故事就是这样，

让你永远永远记住，永远永远感恩。

好故事，就是看着电影中的人哭，我们哭；看着电影里的人笑，我们笑；看着电影里的人爱，我们爱；看着电影里的人恨，我们恨。

好故事，就像是我们也一起跟着电影里的人：经历一场场失落沮丧，一次次进退维谷，一遍遍欢呼雀跃，一次次生死相依。

好故事，就是当大银幕上的影像慢慢散去、影院里的灯光缓缓亮起，但是，我们仍然泪眼模糊、心潮起伏，在座位上不愿意起身，甚至久久不愿意离去，幻想银幕上死去的人重生、离别的人重聚，活着的人快乐……

当我第一次看《狮子王》，就彻底而完全地融入了这个狮子为主的动物世界的纠葛中。后来又反复看了无数遍。这哪里写的是动物世界啊，这分明就是最经典的人世间嘛。

木发沙和辛巴那如泰山一般深沉的父子情；木发沙和沙拉碧的夫妻情；沙祖和木发沙小辛巴的主仆情；娜娜和小辛巴的恋人情；辛巴丁满彭彭的朋友情，哪一份感情不让人动容？更不用说那些惊险曲折大开大合的故事情节和冲突了。

一个好故事就是这样，让你永远永远记住，永远永远感恩。

这样的好故事，其实你不用去担心它的票房，不用去担心它的商业利益，观众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掏空口袋。因此，电影的商业属性（票房）本质上和艺术属性、社会属性，是高度统一的。

有人说，现在的电影是跪在“90后”的钱袋子面前，因为他们追求娱乐至上。可是，“90后”终究要长大，而且他们正在迅速地长大。当他们长大成熟以后，你们的电影又该怎么办呢？喧嚣是一时的，优质的内容却是一世的。

电影市场欢迎资本的助力，但是，手握资本进入电影市场的人一定要有良心和责任心。你们必须要明白，如果你用玩弄资本市场的方法来玩弄电影、玩弄观众和大众，最终玩弄的是你自己！

如果电影被金钱绑架了，最终被绑架也还是金钱背后的你自己！

希望有良心的电影人，

腰杆硬起来，底气足起来，勇敢地对不良资本人说不

正如著名艺术家王晓棠所说，观众不看你的戏会死吗？确实，观众不看你的戏，不会死；但是，当观众都对你失去了信心，都不看你的戏，你的资本就会死。

我们也希望电影界有良心的电影人，要像我们老一代电影人一样，腰杆硬起来，底气足起来，勇敢地对不良资本人说不，肩负起发展壮大中国电影的责任。

因为，中国梦离不开优秀的文学艺术，离不开优秀的电影；人民大众呼唤优秀的文学艺术，呼唤、翘首期待优秀的电影！

有一次我访问一个电影投资人，他说，“电影是一个市场，市场的事情应该由市场说了算，我愿意给明星一个亿的片酬，别人管不着。”

我当即回应：从自由资本主义经济以来的300多年的历史中，市场有无数严重失灵的时候，稍微远一点的1929年全世界的大萧条，最近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都是典型。

市场发生过度偏差的时候，监管层必须出手监管。从这个角度说，我们电影的监管部门责任也重大。建设良好的电影机制，监管电影市场的不良风向，类似于那种一家电影上市公司花7个亿买一家刚刚成立的明星空壳公司的荒唐事件，再也不能重演了。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打造中国文化软实力。文化软实力也是中国梦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电影工作者理应责无旁贷地承担起重任。

中国电影，理应讲好中国故事。在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历史征程中，有多少的动人故事可以向全世界讲述啊！

就说我们眼前这夜色阑珊中的青城山群峰，有多少故事可以讲述？

从大禹治水到李冰修堰，再到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有多少的生死别离、可歌可泣的故事可以讲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中国电影，请讲好中国故事！

（作者为每日经济新闻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