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纪中：体育产业不怕投入大 就看有没有收益

每经编辑 每经记者 周恒    

自去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以来，一系列的政策和利好，不断刺激着中国体育产业进行改革和发展。2015年11月24日，民政部公布148家全国性行业协会商会脱钩试点名单。其中，体育协会共有14家成为脱钩试点，数量仅次于国资委。在这样的背景下，各路资本看好这个行业未来的发展前景，纷纷进入体育产业。

未来该怎么走？有哪些改革和发展中会遇到的问题？我们的改革要往何处去？日前，《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了亚奥理事会终身名誉副主席魏纪中。

“我们说现在是体育产业的春天，其实这个春天早就存在，不过以前雾霾太重，我所谓的雾霾指一些相关部门对各种体育资源的垄断。”讲到中国的体育产业，79岁的魏纪中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曾任中体产业(600158，SH)董事长、中国奥委会秘书长、亚奥理事会体育终身名誉副主席、国际排联终身名誉主席以及北京奥运经济研究会会长等职的魏纪中，作为中国体育产业的泰山北斗，也是中国奥运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被誉为“中国体育产业、奥运产业之父”。

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独家专访时，魏纪中特意强调，不能称他为“中国体育产业之父”，他只不过是从事体育产业比较早而已。不过谈及深耕多年的体育产业，年近八旬的他竟一口气与记者聊了一个多小时。

在他看来，体育产业应该形成完整产业链，营造一个稳定的生态圈，而且体育产业的发展应与文化等产业相互整合，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在魏纪中看来，现在资本大量涌入体育产业，在促进体育产业发展的同时，也要防止资本把体育产业当做一种炒作工具，虽然进入，却没有真正做实事。

谈国家政策 体育产业“雾霾”正在消散

NBD：去年底，国务院印发第46号文件，很多人认为这是中国体育产业的转折点，体育产业的春天来了，您对此怎么看？

魏纪中：其实我们现在所说的体育产业的春天早就存在，只不过以前“雾霾”太重，让我们看不清楚。直白地说，体育管理部门垄断各种体育资源就是我所说的雾霾。

现在我们进行体育体制的改革，方向和文化体制改革方向是一致的。文化体制改革是由政府最高层，经过几次讨论来决定的，而且走的很成功。我认为46号文件不仅是对于体育产业的推动，而且是对于整个体育事业的推动，我们应该从这个方面去理解它，体育产业的基础是体育的事业，体育事业不发达的话，体育产业就是建立在沙滩上的一个碉堡。现在政府正在治理改善体育环境，笼罩在上空的“雾霾”正在逐渐消散。

NBD：46号文件提出到2025年，我国的体育产值达到5万亿元的目标。

魏纪中：5万亿元的目标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我们在申办2022年冬奥会时，就提出了3亿人参加冰雪运动。如果有3亿的冰雪人口，应该就有6亿人参加体育运动。如果有6亿人的体育人口，这将是一个多么大的体育消费市场。而且到2025年，我们已经基本完成小康社会了，体育产业也可以分享我们的红利。

国家确定的5万亿元的目标，是建立在科学分析的基础上，不能把5万亿元孤立起来，应该把它和3亿人参加冰雪运动，6亿人参加体育运动联系在一起看，我认为实现5万亿元的产值不是不可能的。当然，对任何产值的估计都是建立在某种假设基础上，体育产业属于服务业，它的消费对象是人，而不像食物生产，这就意味着它存在诸多的变量。

在当下互联网+的时代，实际上就是市场的供需关系变成了C2B，也就是需求引导供应了，因此我们说体育产业主要是靠需求拉动，更确切地说是靠内需来拉动。2025年5万亿元的产值，会大大地超过现在美国体育产业的产值，甚至超过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的体育产值。为什么可能超过美国？因为我国体育消费的人多，比美国整个国家的人口都多得多。

另外，我认为体育产业的产值与实际终端销售量，是有必然落差的。比如中超版权5年80亿元，80亿元能不能完全分销出去？如果这80亿元最终不能完全分销出去，它仍可以记录在产值里面，但是它最终没有落实到终端消费里面。这个问题就和我们现在的GDP的问题一样，我们的GDP不小，但是很多是库存，库存不等于社会的财富。现在体育产业产能的情况供大于求，比如体育用品制造业；也有需大于供，比如体育场地，满足不了需求。

NBD：体育产业在欧美发达国家属于支柱产业之一，比如美国体育产业总规模达5000亿美元，约占国家GDP总量的3%，而我国体育产业只占GDP的0.6%左右，中国和欧美的差距在哪里？

魏纪中：体育产业的核心价值在于它产品的质量，体育比赛的精彩程度和观赏价值的大小。欧美体育产业强，主要是因为欧美的竞技水平更高，吸引力更大。

为什么我们要花很多钱去购买美国欧洲的NBA版权、足球版权，而国外没有人购买我们中超或者CBA的版权呢？差距就在这里，你竞技水平的精彩程度不如别人，自然没有人愿意为此买单了。

NBD：您刚才也提到2022年冬奥会，很多人认为冬奥会能带动冰雪产业的发展，有人甚至估算冬奥会能带动3000亿元冰雪产业发展。

魏纪中：我的观点与其他人不同，从实践经验来看，奥运会带动体育产业的大发展在世界上还没有先例。哪一届或者哪一个国家举办的奥运会能把体育产业带动起来的？没有。包括2008年北京奥运会也未能成功带动中国体育产业的发展。不过，奥运会对经济发展方面的促进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NBD：冬奥会促进经济发展，您有什么建议？

魏纪中：奥运会对于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我的看法是应该建立在地方发展规划的基础上，把冬奥会的因素纳入进去，带动整个城市和地区经济的发展。

另外，我认为2008年奥运会对于北京最大的促进，是促进了北京经济结构的调整。奥运会后，北京的服务性行业占比70%以上。70%以上是什么概念？接近纽约的水平。所以，我们希望2022年冬奥会能够促进北京的经济结构更上一层楼。更应该促进张家口市经济结构的变化，让张家口市的服务行业也得到升级发展。

论发展方式 体育产业应该营造一个生态圈

NBD：今年以来，资本开始热逐体育产业，A股市场的体育概念股一下子猛增到30多个，您怎么看资本的疯狂切入？

魏纪中：体育产业的发展，需要更多的资金进入，这是一个可喜的现象，也是经济普遍的规律。但是，资金的进入要看体育消费市场的容纳量，如果超过这个容纳量，就容易形成泡沫。什么时候形成泡沫？只有在产生危机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到泡沫，现在我也不敢说它有泡沫或无泡沫。

还有一个问题是，这些资金进入体育产业之后，它怎么做，做什么。如果只把体育产业作为一种概念，当作炒股价的工具，那么炒作就容易产生泡沫。比如有些企业进军体育产业，只不过是在股市上形成一个概念，并没有实实在在地做体育产业的事情。这样就会造成很多泡沫，泡沫的产生，一般来讲很难察觉，一般等我们真正察觉泡沫时，已经走进危险的边缘了。

另外，体育产业有较大的包容性，又对其他产业形成依赖，比如文化产业，体育产业就离不开文化产业的电视、新媒体、广告等。因此体育产业的投资有相当一部分是其他产业资金的进入，这是客观的要求，也是体育经济规律的必然现象。

NBD：您认为应该怎么发展体育产业？

魏纪中：资本进入体育产业，应该实实在在地做事情。经济学上有个“睡袍效应”，就是说一旦某一方面消费升级了，它就会引起其他方面同样的升级。我认为体育产业链应该是一个完整链，它不应该只在某一个环节上突破。

我很赞成马云所说的，要通过产业链来营造一个生态圈，一旦生态圈形成了之后，这个产业链就是完整的、稳定的。

另外，体育产业应该与其他的产业是互相整合的，通过整合形成多赢的局面。整合和联合不一样，联合之间还有彼此的利益，你多一点我少一点，整合的话大家就变成一个利益的共同体了，因此我觉得这个产业的发展关键在于体育产业本身如何和其他的产业的整合。

NBD：包括您刚提到的阿里巴巴在内，腾讯、乐视这些资本巨头，也纷纷布局体育产业，而且把互联网+体育这个概念炒得很热。

魏纪中：我认为，阿里巴巴、乐视、腾讯这些企业进入体育产业不是在炒作，他们在体育产业中试图创造一种新的模式。这种新的模式，全世界范围内大家也都在实验。

我给你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2017年，我国要举办世界沙滩运动会，这个世界沙滩运动会就是有别于奥运会、亚运会的一场赛事，它是以青年人群为主体目标的，通过互联网这样一个新媒体的模式，把赛场内和赛场外联动起来。

NBD：现在一些企业家号称要打造百亿甚至千亿级的大型体育公司，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魏纪中：首先要看中国体育消费市场有多大，目前发展程度如何。能不能形成千亿级体育公司，要看市场够不够大。另外，中国的体育消费市场大了，国外资本也会进来争夺，要看他们能抢走多少份额。

我们体育产业的发展需要靠一批有作为的企业家来实践，需要有一批有见识有能力的体育企业家来推动。我们需要的有几个或多个稳定的产品品牌或品牌项目，我们一定要树立一个名牌或者多个名牌项目，使它的无形资产不断地提升。当然，无形资产的提升需要有一定量的推广的投入，这些投入和积累就构成它的无形资产。另外，产品本身的质量对它价值和认同度的提高，也是非常重要的。

议足协改革 选举足协主席核心是谁来选举

NBD：现在足球改革被提到国家高度，足协的改革也正在进行，您怎么看待足协改革？

魏纪中：中国足协表面上是社会法人，但实际上是行政法人。足协和体育总局脱钩后，要走向社会法人。但是它又有很强的市场的功能，那它又应该是一个企业法人。为什么说它还有企业法人的因素存在？因为足协下面有中超联赛包括职业俱乐部，这些俱乐部都是企业法人，而不是社会法人。

你的社会法人要去管这些企业的法人，这个就是一个新管理模式的摸索。我的理解是，现在足协改革就由行政法人转变为社会法人和企业法人这样的一个经济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能采取休克疗法，而是采取整个改革的成功模式，借用近似的改革，进行渐进式的改革。足协和体育总局脱了钩，不等于说国家体育总局就不支持不管理了。从足球改革的整个计划来看，它既有体育体制改革的方面，还包括很大一部分有政府和社会的支持。比如校园足球，没有政府支持，足协办得了吗？

NBD：您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做？

魏纪中：首先从体制改革开始，足协从行政法人向社会法人和企业法人过渡。作为社会机构的话，它至少有以下特点：第一，必须有一个章程；第二，它必须有会员；第三，它必须有民主的管理、民主的选举和民主的监督。

一般来讲，世界上发达国家的体育协会并不直接掌管体育联赛，比如英国足球协会并不直接管理英超联赛，只是监管。如果中超联赛以后还是由中国足协来管，这里边就会有一个矛盾，一个社会性的团体去管一些企业，很难说得过去。46号文件也提出，要组织职业体育联盟，组织联盟就是比赛要按企业组织方式去搞，足球协会对它进行监管，或者从它那儿收取一定的利益，而把这些利益用到与足球有关的体育事业的发展上。

当然，对于我们过去的体育体制也不应全盘否定，过去的体育体制下中国的足球水平不比现在低。只不过是过去的那种体制在市场经济下不适用了，并不是说过去体制不好。另外，一个高水平的国家，它的足协管理肯定是一流的，但一个一流足协下的足球水平并不一定高，足球水平的问题和运动员身体素质、技术等问题直接相关，我们不要把一切都归咎于体制问题。

NBD：足协改革后新任足协主席的选举也是国人关注的焦点，企业家许家印和王健林的呼声很高。您怎么看？

魏纪中：对于足协主席的人选有一个基本条件，就是如何解决利益冲突的问题。如果我拥有一个足球俱乐部，又当选为足协的主席，会不会存在利益的冲突？如果我放弃足球俱乐部，就不存在利益冲突了。

另外，还要关注中国足协的会员组织是谁，这些会员组织是什么性质的？如果会员组织是地方的足球协会，而地方的足球协会没有改制的话，那么地方的足球协会还是政府属性的，一个本应该社会属性的体育组织，却是政府属性，这就容易产生矛盾。

未来选举足协主席，核心是要关注谁来选举，选举人是什么性质。

NBD：您认为中国足球应该如何发展？

魏纪中：我认为只要认真贯彻国家制定的足球改革计划，并且实实在在地贯彻，中国足球是大有希望的。

NBD：现在中超俱乐部层面投入非常大，像恒大这样的俱乐部一年投入10亿元左右，您怎么看中超现在的“烧钱”现象？

魏纪中：投入不怕大，就看你有没有收益，收益是社会收益和经济收益的结合，如果你没有太大经济收益，社会效益足够大也可以。现在看来这些投入主要产生的是社会收益，具体来说恒大社会效益很大，其他的俱乐部并不大。

对于体育赛事对经济的促进作用：“希望2022年冬奥会能够促进北京的经济结构更上一层楼。更应该促进张家口市经济结构的变化，让张家口市的服务行业也得到升级发展。”

对于资本进入体育产业：“我很赞成马云所说的，要通过产业链来营造一个生态圈，一旦生态圈形成了之后，这个产业链就是完整的、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