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的靴子

每经记者  李伟

 

    只要那只靴子一直悬在空中，不掉下来，市场就会在惊恐不安中狼奔豕突

　　6月14日，本周二。

 

    这一天，是国家统计局公布5月数据的日子。市场在惶惶中等待着，因为不同于以往，这个月的数据其本身、以及对于市场的意义，都不同一般：股市持续大跌了一个月，市场预期5月CPI又将创新高，失约了五一和端午两个时间节点，而等待了两个月之久的加息举措，可能也会尘埃落定？

    9时25分，职业股民刘涛的电脑上，跳出了上证综指集合竞价指数，绿的，无悬念地低开。咯噔，刘涛的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

    和大多数股民一样，他一直满仓。亏损幅度超过了30%，这轮持续不断的大跌，不断地考验着他的日渐虚弱的神经和极限忍耐力。

    10点左右，QQ弹窗上，弹出了最新的新闻提示：5月份CPI同比上涨5.5%。刘涛没有点开，因为，已经不需要看具体内容了。他马上切换到盘面，奇怪的是，就在这时，指数分时图就像被马蜂蛰了似的，一下子蹿起来，一路走高了。

    “兄弟，尘埃落定了，一直让市场恐惧的CPI落定了，加息措施，也应该相机出台了。靴子落地，大盘见底了。”他在给朋友的QQ上急速地打出了这一行字，点击发送后，关闭了电脑，离开办公室，开车出门，奔向了绿树环绕水波荡漾的东湖网球场。

    这两个月来，他像被置身于一个压力容器里，太压抑了，他需要释放。

    这一天，4个小时的交易时间里，盘面红红一片，个股“莺歌燕舞”。人们的脸上也荡漾着久别的灿烂笑容。当天收盘指数上涨了1.1%。

    看来，人们确实是被憋疯了，给点阳光就灿烂。

　　当日下午，3点20分。

 

    远在三亚的嘉禾投资公司总经理张国安正在参加一个投资论坛。他收到朋友的一条短信：“准备金率上调0.5个百分点，6月20日起执行。”

    不是加息？一丝强烈的不安，随即涌上心头。张国安立即给刘涛打电话，电话那端，刘涛也正处于不安与焦躁之中：“是啊，为什么不是加息呢？又是提准。那明天的股市可悬了啊”。

    “这不是在折磨市场，更在折磨人吗？”张国安在电话里甩下一句，没等刘涛回话，关闭了电话，急匆匆地走出会议室，他要与公司总部的几个研究员，紧急商量目前的局势。

    就在下午3点18分，央行没有选择历次的“月黑风高/半夜鸡叫”式的加息或者提准，也没有选择在节假日的最后一天  “扫兴式”公布货币政策措施，而是，破天荒地选择了在刚刚收盘后的大白天，宣布了将存款准备金率提高0.5个百分点的政策。意味深长。这已是15个月以来的第12次，更是今年以来的第6次提高准备金率了。

    这令市场格外不解。大型银行的准备金率已经高达21.5%，距离传说中的天花板23%仅一步之遥了。更为关键的是，在经过2009年8月以来的货币政策转型后，持续地收紧资金闸口，已经让中小企业的资金链岌岌可危。资金无以为继，银行贷款难度空前加大，已经影响到了实体经济的运行。而如此多次地提高准备金率，对抑制通胀仿佛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

    从目前的金融体制看，在利率市场化改革和金融体制改革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情况下，大型银行实际上更像是政府和大型央企的银行，而不是中小企业的银行。前者很容易从银行获取无限制的贷款，而后者要获银行贷款，难上加难。因此，提高准备金率，实际上对政府和大型国企，几乎没有影响，直接受影响的是中小企业。

　　  于是，本周二提高准备金率的政策一出台，立刻招致市场人士包括一些经济学家的责难和热议。

 

    央行货币政策委员李稻葵第一时间在微博上发出声音：“个人观点是，政策重点应该考虑提高存款利率，调节通胀预期，防止负利率对物价的二轮打击。”

    从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教授对此的评论口吻来看，他似乎都有些激愤了，他在微博上写道：“准备金率的理论上限是100%，加到25%应没啥问题。费解的是不动利率，不知哪根筋抻着了。准备金率仅影响对企业的贷款，想通过生产活动放缓、职工收入下降控制CPI？考虑过社会后果吗？加息吸引资金回流银行，减少市场购买力，可有效抑制CPI。当然，这会增加国企和政府的利息负担。”

    具有官方背景的经济学家巴曙松也发表了质疑的看法。他说：“目前实体经济感受的利率紧缩力度已接近2007年底水平，要警惕宏观政策超调风险。在宏观政策上可以考虑在适当加息以抑制通胀预期的同时,适当降低准备金率以改善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企业的信贷环境。”他提出了，应该加息，而且适当降低准备金率，以利中小企业的经营和发展。

    摩根士丹利亚洲区主席及首席经济学家史蒂芬·罗奇首先在批评了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从来就执行了一项错误的货币政策后，转而善意地批评中国央行过于谨慎，他说：“准备金率每上调0.5％，就可能冻结市场资金3000亿至4000亿元，目前，民企资金链已现紧绌，压力巨大。中国应该加息1%~1.5%以控制通胀。”

　　同样具有海外背景的经济学者张化桥，也在微博中评论：“央行一直避免加息，害怕利率上升吸引热钱。未免太天真了！官方利率没调，但市场利率早调了！不仅典当行，租赁公司，担保公司，民间机构立竿见影，国有行也去掉利率优惠，抬高利息上浮，添加贷款咨询费，信贷员寻租行为也抬头。企业实际贷款成本已增加很多。”

 

    网上网友的议论更是纷纷攘攘，充斥了各大股吧和网络论坛。

    那一天下午到深夜，提高准备金率，应该是中华大地乃至海外经济界的极高频词汇。

    除开部分经济学家就事件本身和对经济的影响而进行的关注性评论外，绝大多数专家和市场人士，还有网友，他们的千奇百怪的评论，其实在潜意识里，无不指向共同的一点：接下来，股市该咋办呢？

    是啊，股市该怎么办呢？股市对加息这只靴子，翘首以盼。

    这倒不是说，加息对股市构成利好。但是，在连续大跌后的市场，在极其弱势的市场里，这个极其弱势和大跌的市场，实际上正在或者说已经充分反映了加息这种重大预期了。何况，加息这只靴子，从4月份起，就一直这么悬着：

    五一节，这么悬着没掉下来；

    端午节，这么悬着没掉下来；

    一直就这么摇摇摆摆。市场于是再度预期，5月数据公布后的6月份应该公布加息措施了。这只靴子现在该掉下来了吧？

    无奈，6月14日，等来的竟然是提高准备金率。

    加息的这只靴子，竟然还这么悬着，悬着······

    然而市场就在这种惊恐和不安的等待中，继续惊恐和不安着。

    果然，5月数据公布后的第二日，本周三，大盘指数应声大跌。周四则直接以向下跳空开盘，全日单边大跌1.52%。2700点实质性地再度告破，直逼前期的2656点缺口区域。

    在各种不确定性导致的惊恐中，市场更加惊恐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在提准的惊恐还没有完毕之时，周四又出现了一个意外事件，还是和加息这个靴子，息息相关：周四央行发行的3月期央票利率意外上扬了8.2个基点，让加息预期再度陡然升温。虽然这一举动被市场普遍理解为加息的预兆，但是，加息这只靴子，到底会何时落地，仍然是一个预期和猜测中的悬念。

    悬念未已，跌势不止。

    记得之前看的美国电视剧《越狱》中，有一句台词，意思是说，最让死刑犯恐惧和难受的，不是在坐上电椅让那几千伏的电流穿越身体的霎那，而是在被宣布死刑日期之后，等待执行的那段期间。

    其实，目前的股市，就是在这个煎熬中。刘涛们和张国安们，就是在目前这种最为焦虑的等待中，被煎熬着。

    走笔之际，正值周五下午。市场又传言周五晚间会出加息公告，狼来了，说了很多次后，狼会来吗？

    除了不安，还是忐忑。

    股市的底部在哪里？

    周五的成都，一夜细雨之后，天格外蓝，艳阳高照。夏天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了。可是，下午3点，股市再度暴雨倾盆。上证综指尾盘再度杀跌。

    “上证指数前期的2656点缺口，今天彻底封闭了。底在何方啊？”成都的刘涛，心情无比沮丧地给远在三亚的好友张国安发了一条QQ留言后，正准备关闭电脑走人。对方之前一直显示“离线或隐身”的QQ头像，一下子亮了，迅速回了一个：“别看股市了，好好度一个周末吧。股市无底，生活要有底啊！”紧接着就是一个  “苦恼人”的表情。两个QQ同时下线。透过电脑屏幕，仿佛看到了两人离开时沉重的步履和抑郁的心情。

    市场关于股市的后市趋势，突然之间，大为悲观起来。

    国泰君安的  “股市底部在2400点”的最新报告，在网络间广泛流传。中金更是放言，一级市场不死，二级市场无底。多数券商和分析人士一致看空股市后市了。

    周四央行发布的全国居民投资意愿调查问卷显示，目前全国居民的股票投资意愿已经剧降到了11%。而储蓄意愿提高到了83%了。

    根据《每日经济新闻》研究院的统计，目前两市的动态市盈率已经接近了历史大底区域。而目前两市的日均成交更是接近冰点。

    另一个现象，也值得关注，就是每天利空满天飞，到处都是坏消息。不论是本土还是海外。

    在《每日经济新闻》研究院的内部会议上，大家都在讨论着如下一些问题：

    历史上的底部，哪一次不是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形成的？

    历史上的底部，哪一次不是在利空满天飞中形成的？

    历史上的底部，哪一次不是在专业界和普通投资界一致看空之中形成的？

    历史上的底部，哪一次不是在极度低迷的成交中，悄然形成的？

    如果说，历史的经验还可以借鉴的话，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还应该从众般地跟着满市场的惊恐情绪呢？

    或许现在，就差那最后的彻底的一击：那只悬在半空摇摇晃晃的靴子——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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