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笔招引名校硕博，县城“抢人”算盘能打响吗？

每经记者 杨弃非    每经编辑 刘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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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走上风口。似乎只要沾上“县城”二字，就极易引发关注。

最新的热门话题是，高学历人才正在涌向县城。不久前，丽水遂昌县发布一份《2022年遂昌县面向世界一流大学引进优秀毕业生入围体检人员公告》的公示名单，24个基础工作岗位入围者，均来自浙江大学、复旦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名校，除1名本科毕业生外，其余均为硕士、博士。

在强县云集的浙江，作为省内山区26县之一，遂昌经济发展水平相对偏低。它所在的丽水市，去年GDP在浙江省内排名倒数第二，仅高于舟山。即便在丽水市内，遂昌也并不“拔尖”，去年GDP仅为153亿元，22.7万户籍人口中，在册低保、低边户共有8657人。

但“弱县”遂昌为何有如此引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诚意满满”的真金白银：符合首次新引进到遂昌工作的全日制硕士研究生、高考第一分数段录取的全日制本科生，可享受45万元政策奖励，全日制博士研究生则为75万元。

遂昌并非唯一期待通过引进人才“逆天改命”的县城。此前，江苏盐城的阜宁、滨海两县，广东河源的和平县均发布“高薪养人”的高学历人才引进计划。不难发现，它们都属于强省的弱县，而无一例外，它们都出现“双一流”大学硕士、博士毕业生以及海归扎堆报名的情况。

有人说，择业就像择偶，成功的就业是一次双赢的“双向选择”。靠“砸钱”拉来的“姻缘”，能开花结果吗？

诚意满满

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是，这笔钱到底有多大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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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遂昌为例，其奖励全日制硕士研究生等的45万元中，包括一次性房票补贴30万元；生活津贴3万元/年，可享受5年；而对于全日制博士研究生，两项奖励数额分别为50万元和5万元/年，享受5年。

同样以补贴吸引人才的大城市中，深圳最近刚将新引进博士人才生活补贴标准从一次性3万元提升为10万元，硕士、本科生分别为2.5万元和1.5万元；与丽水同省的杭州，本科、硕士、博士补贴标准分别为1万、3万和10万。按照5年共发放15万和25万计算，遂昌的补贴已超过大城市水平。

对比当地收入水平，2020年，浙江规模以上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为76959元，其中最高的杭州为103596元，丽水最低，为66382元。引进遂昌的人才，仅获得的补贴，就能覆盖全省乃至杭州平均工资。

外部环境影响，还进一步提升了高学历人才选择县城就业的意愿。教育学专家冯增俊曾对媒体分析，一方面研究生扩招很厉害，另一方面大城市体制内的职位不可能大幅增长，两相权衡下，高学历人才到县城一级工作已经属于很平常的事情，竞争也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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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县城角度，“敲锣打鼓”利用补贴招徕人才背后，对地方财政意味着什么？

根据上述补贴办法，若对此轮入围的硕士、博士给予顶格补贴，遂昌一年将支出补贴847万元。而遂昌县2022年一般公共预算收入预算为14.3亿元，一般公共预算支出预算为52.7亿元，仅补贴一项，就分别占两项预算的6.5‰和1.6‰。

同样，阜宁此前发布的2022年引进优秀毕业生拟引用人员名单，共有140人入围。数量不少，补贴金额也不打折——根据其此前发布的补贴标准，优秀毕业生5年内将按月发放生活补贴，博士、硕士和本科毕业生标准分别为每月5000元、4000元、3000元，分别相当于5年30万、24万和18万。此外，还将分别发放工作满三年一次性补贴、购房补贴等。

2021年，阜宁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30.43亿元，若比照本科毕业生生活补贴和购房补贴标准、发放140人计算，阜宁一年支出最低一档补贴总额为2604万元，占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比也将高达8.6‰。

“长线投资”

不惜以如此高的代价引才，县城的目的不难理解：通过“长线投资”，以人才优势推动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反过来也与人才共享发展成果，实现二者“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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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遂昌县委书记胡刚曾说，“一个地区发展的资源、资金、力量是有限的，必须要聚焦重点、集约发力。”因此，要将宝贵的财力用到发展紧要处。从某种意义上说，钱的用法也能表明县城发展的思路和重点。

但外界不乏担忧：当高学历人才走进小县城，是否会遭遇“水土不服”？二者能否真正找到发展的“契合点”？不妨看看“先行者”的发展经验。

早在2008年，长沙宁乡县就曾“高价”招募高学历人才。为解决当地人才结构不合理，全日制本科学历人数较少，无硕士、博士研究生的短板，名为“5127”的高素质人才引进工程启动。数字展现出宁乡的决心：即用5年时间，引进100名博士、200名硕士、700名全日制本科生。

这一年，对于高学历人才和宁乡本身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在金融危机等一系列因素影响下，研究生就业压力增加，全国考研人数首次出现大幅下滑。宁乡则以黑马之姿进入求职的研究生视野：它首次迈入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从2001年的233名跃升至当年的97名。

宁乡对人才开出的条件是：博士每年补助10万元，硕士每年2万元，以“政府雇员制”方式聘用，优厚条件曾引发“139名博士竞争7个岗位”的盛况。到2010年6月，已有34名博士、84名硕士、339名本科生落户宁乡。

效果几乎“立竿见影”。据报道，短短2年内，引进的博士有利用人际资源在当地创建新材料基地，引进2个填补国内空白的新材料项目；有发挥在华尔街的工作经验，帮助当地10多家企业挤入上市等候区；还有发挥专业水平，为宁乡新修的11条城市道路制订绿化方案，改善城市面貌。当时的宁乡县委书记直言，人才给宁乡带来“品牌效应”和“乘方效应”。

经过10余年发展，根据去年赛迪顾问县域经济研究中心编制的《2021中国县域经济百强研究》，宁乡已上升至全国第23位，并跻身“千亿县”行列。对于当年选择宁乡的人才，也不失为一次成功的投资。

此轮发出“英雄帖”的县城，也不乏正站上新发展阶段的“选手”。

在外界看来，尽管遂昌起点不高，但去年，却表现出“超常规”逆袭的趋势，其GDP实现12%的增速，不仅在浙江26个山区县中位居第一，即便在全浙江来看，也冲进全省第二的位置。

量力而行

即便如此，县城仍需量力而行。

去年，湖州德清一条人才引进计划取消的公告引发关注。其招聘公告显示，县委党校将引进一名专职教师，并将条件限定在国内外全日制普通高校毕业的博士研究生。几天后，由于应聘人数与招聘计划数未达到规定开考比例，取消该岗位招聘计划。而同样位于湖州的长兴，类似岗位条件则是硕士。

有人对此评价，县城引进人才时，如果陷入对高学历的“一厢情愿”，而不考虑当地实际，结果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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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即便引进之后，最终仍可能“流失”。2019年，时任湖南邵阳绥宁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唐旭峰曾发表一篇分析文章，直陈绥宁引人政策的“困局”。他指出，当地引进高学历干部效果不佳，“2018年千方百计才引进了1名选调生，而近2年，我县有16名本科学历的公务员考调到上级机关”。

究其原因，一方面，人才可能仅为了补贴而来，并没有将县城纳入其长线的职业发展规划当中；另一方面，即便因县城发展前景而欣然前往，但后续的条件并不能满足这些人才的需求。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提醒，在目前就业形势比较严峻的情况下，各地积极采取措施吸引人才，有利于缓解就业压力。但要注意的是，引进人才是否跟当地需求匹配，是否能在特定岗位发挥作用，人才就业系统是否具备可持续性等。

此外，还要警惕因供养大量公职人员而让财政陷入风险。

去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陕西省政协副主席李冬玉曾指出，对于经济欠发达、人口流出的县城，供养公职人员极易成为财政负担。她举例说，某县2019年常住人口3.02万，地方财政收入3661万元，一般公共预算支出8.65亿元，行政事业和社会组织120余个，财政供养人员6000余人，财政供养人员比高达1:5。

就在不久前，还有媒体报道，南昌市进贤县拖欠数十名教师人才引进补贴近两年。当地县委组织部工作人员受访时承认，拖欠补贴主要就是因为县财政紧张。

当然，对于县城而言，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新的机遇。它们理应与人才进行更多磨合，以借此走出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