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案“带火”董责险背后：保费与保额双低，普及率远低于美股

每经记者 郭荣村    每经实习记者 安宇飞    每经编辑 陈俊杰    

康美药业一审判决中，5名独立董事均承担了上亿元的连带赔偿责任，成为资本市场热点话题，这也让被视为上市公司高管“防弹背心”的董责险受到了大量关注。

什么是董责险？保障范围有哪些？目前发展情况又如何？面对这些问题，或许很多人或许仍是一头雾水。

11月30日，《上市公司董责险白皮书》（以下简称《白皮书》）在深圳发布。中怡保险经纪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怡保险）金融及专业责任部门总监周海晨表示，董责险不是上市公司的“免死金牌”，而是“将军的头盔”。康美药业的案子并不是A股发生的“突变”，而是A股和国际接轨的体现。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博士、经济学博士后（深交所）曾斌认为，A股已经从“强监管”时代进入了“强责任”时代。未来A股上市公司董责险的购买情况或将进一步向美股、港股看齐。

董责险受关注背后：A股正和国际接轨

周海晨表示，在新《证券法》颁布前的过去15年，有超过320家A股上市公司被投资者维权索赔，累计总赔偿金额超过55亿人民币，其中超过亿元的有10余起，多数案子都是百万级别或者千万级别。

“康美药业的24亿赔偿，从结果上看是一以当百的，这个是创造了纪录，史无前例的。”周海晨说。

尽管康美药业案的判决在中国“史无前例”，但放到整个国际资本市场的大环境来看，其实并不罕见。

周海晨称，最近三年，每年都有20-30家中概股在美国遭遇集体诉讼，从统计数据来看，在和解的80多个案子中，最大的赔偿金额也是达到了3亿多美元（超19亿人民币）。

“如果我们把它（康美药业的案子）放到其中来看，其实你不会觉得（和其他案子）有什么太大差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A股发生的不是一个突变，而是说A股正在跟国际成熟资本市场进行接轨。” 周海晨说。

在集体诉讼较为常见的美股市场，董事和高管往往也会和公司一起出现在被告席上。周海晨引用相关数据称，从美股被诉人的统计来看，企业肯定要被诉讼，其次是董事会主席、CEO、CFO及董事，包括独立董事。

“在美国发生的集体诉讼，独立董事被诉的比例超过三分之一，高达36%。”周海晨说。

正因如此，董责险才会成为美国上市公司的“标配”。中怡保险广州分公司总经理袁勇表示，在美国上市公司做高管，一旦发生索赔的话就是天价索赔，所以任何公司请高管，如果没有董责险的保障，人家可能就不敢去。

周海晨表示，美股董责险的投保率高达99%。在港股投保的比例至少是85%以上，而A股投保率只有20%左右。

可以看到，尽管董责险近期受到了较大的关注，但和一些成熟资本市场的投保率相比，A股上市公司仍有较大差距。

什么是董责险：“免死金牌”还是“将军的头盔”

董责险从何而来？曾斌表示，董责险最早由著名的英国劳合社创设，后来在欧美各国成为上市公司的标配险种。

“从董责险诞生到发展的历史中，它一直被称作‘将军的头盔’。”周海晨说。

什么叫“将军的头盔”？周海晨解释道，董事和高管就是“将军”，“头盔”则是一种防具。就像骑摩托车去工地，戴头盔可以防止一些意外，不带头盔是不审慎的。

但他同时表示，头盔不是“免死金牌”，高管本身就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不管在西方还是中国，证券法都规定了高管的义务，有对公司的忠诚义务（当公司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要怎么办），有对股东的忠诚义务（当大股东利益和小股东利益发生冲突时要怎么办），还有勤勉尽职等义务。

“在这种情况下，董事和高管个人在履行管理职责的时候，就会面临一些潜在的个人风险，包括履职中的一些作为和不作为所引起的损失。董责险就是对这些损失以及相关法律费用进行风险转移的一种保险。”周海晨说。

从中国保险行业协会网站搜索出的各家保险公司的保险条款来看，董责险承保的主要内容是：被保险人在履行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的职责时，因疏忽或过错导致存在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有重大遗漏等违法情形，致使投资者在证券交易中遭受损失，依法应承担相应经济赔偿责任的风险。

以康美案为例，董责险能不能赔付呢？袁勇表示，康美的处罚分两块，有的是故意欺诈行为，有的是疏忽行为。故意行为就不能享受赔付，而疏忽行为可以赔。

那么董责险的购买主体是谁？保单的时长和追溯日期又如何计算？曾斌表示，董责险由上市公司来买，公司买了之后，所有的董监高就都能享受保险。通常买一次保一年，保险可以追溯过往的历史问题，即使是投保之前发生的事件，只要在保单有效期内提起有效索赔，保险公司都可以赔偿。

当然，董责险的出现并不意味着自身有问题的公司从此就能高枕无忧，因为这样的公司将往往难被承保。曾斌称，保险公司可以根据上市公司的情况决定是否承保。

“可以这么说，能够被保险公司承保董责险的上市公司，实际上是质量还不错的公司。如果说质量很差的公司，一般来说保险公司会拒保。”曾斌说。

A股保费与保额双低，费率平均不到1%

根据上市公司的质量和过去的风险程度、违规情况等指标，保险公司还会计算出董责险的费率。费率即保费（上市公司购买董责险的花费）除以保额（上市公司能享受的赔付上限）。简单来说，费率越低，意味着董责险的“性价比”越高。

除了不同公司的费率不同之外，不同地区的费率也有明显差异。具体而言，尽管A股市场的保额普遍低于美股，但保费低于美股的幅度更大。周海晨提供的数据显示，美股和港股董责险的常见保额是1000万美元到5亿美元，与之对应的保费也“极其高”。

《白皮书》显示，保费方面，目前A股上市公司购买的董责险保费金额主要集中在20万元到40万元之间。保额方面，A股上市公司购买的董责险保额金额多数分布在5000万元到1.5亿元人民币之间。

曾斌表示，现在A股市场的费率平均不到1%，在美国董责险的平均费率已经达到15%左右。因此他认为，随着市场需求的增加和监管环境的变化，董责险费率上涨将是大概率事件。

为何A股目前会出现董责险费率偏低的情况？曾斌认为，有两个核心原因，一是在原来的证券法之下，A股对信息披露的处罚以及民事赔偿本身的诉讼集中不是很完善，真正的董监高个人所承担的责任是比较少的。像独立董事，更多承担的是一种声誉的责任和处罚，个人的金钱处罚会比较少。

对保险公司而言，上市公司董监高受到的罚款少意味着董责险的赔付金额少，而这就意味着需要通过降低费率的方式来吸引上市公司购买。如果费率又高，赔付金额又少，董责险将很难对上市公司产生吸引力。

“第二个原因是，由于处罚比较少，购买（董责险）的上市公司也比较少，所以它赔付的案例也少。而很多上市公司在选择董责险时，他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可能就是：赔付的概率到底有多少？”曾斌说。

可以发现，在赔付概率较大的地区，董责险的费率较高，在赔付概率较小的地区，董责险的费率较低。A股相比之下费率更低，或许也有赔付概率较低的原因。

投保情况较均衡，发展仍面临难题

《白皮书》显示，从2019年12月31日到2021年10月8日，共有360家A股上市公司发公告披露了购买董责险的信息。曾斌表示，因为购买董责险不是必须要单独公告，并且续保的公司可能不会每年披露，所以真正购买董责险的企业数量会比360家多。

分析以上数据，从板块来看，深主板购买董责险的公司达155家，占比43.06%，沪主板为96家，占比26.67%，创业板81家，占比22.5%，科创板26家，占比7.22%。

从行业分布来看，购买董责险数量最多的行业是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一共有46家企业购买，占比12.78%，排在其后的是专用设备制造业、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医药制造业，占比均超6%。

从地域来看，购买董责险排名前五的城市分别是北京、深圳、杭州、上海、佛山，购买董责险的上市公司数量分别为41、33、20、19、16家。

从企业性质来看，购买董责险的公司里国有企业有122家，占比33.89%，民营企业为213家，占比59.17%，中外合资25家，占比6.94%。《白皮书》表示，国企与民企的经营决策模式存在明显差异，国企的违规情况也相对少于民企。

曾斌认为，从整体来看，目前A股的董责险投保情况比较均衡，基本是上市公司越多的板块、行业和地区购买董责险的占比就越高。

袁勇表示，董责险一方面是兜底赔付，另一方面是帮上市公司完善治理结构。因为保险公司不想上市公司被处罚，就会给它搞很多培训教育。

曾斌也称，董责险在中国的普及，它最大的好处是鼓励上市公司做好治理。“有了董责险之后，谁最关注上市公司？保险公司，它会要求你平时要合规，因为不希望你出了问题它赔那么多。”

但曾斌也坦言，目前董责险在推广过程中仍面临着一些挑战，部分行为是主观故意还是疏忽的界定可能会存在分歧，条款看不懂的情况也依然存在，很多上市公司“不是不想买，而是不敢买”。

曾斌认为，未来A股上市公司购买董责险的比例一定会提高，这就需要解决部分保险条款晦涩难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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