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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场景不消费,步行街成为消费社会新场景 ——以宽窄巷子为例,论步行街成为消费社会城市空间主力形式及发展方向

2020-09-03 15:15:30

2020年7月22日,商务部发布首批五条全国示范步行街名单,成都宽窄巷子与西安大唐不夜城、重庆解放碑、南京夫子庙、杭州湖滨路荣列榜单,力拔头筹获得“国字号”殊荣。示范步行街评选是中国商业历史的里程碑事件。

商业步行街可以说自古有之,为什么今天备受瞩目,甚至被上升到了国家商业文明发展的高度呢?步行街是商业发展的高级形式吗?它超越了百货商场等传统形式吗?步行街会成为城市商业空间消费的主力形式吗?如何打破步行街的定数魔咒,在消费社会的发展逻辑下,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

步行街,只是从街巷回归街巷吗?

步行街在商业发展史上并非新事物,《清明上河图》就展示了很成熟的民间街肆,民居、商铺、地摊交错杂陈,卖货、运货、杂耍逶迤穿插,其间还有不少私人园林、官方演武场、民间码头,连横贯河流的拱桥上都是鳞次栉比的摊铺,从郊野到城镇中心进城出城由一条主道贯穿着——毫无疑问,这条主道就是早期的商业形式,是带有一定自发性质的,依托人口聚集的民居形成,以解决基本生活需求为核心,亦商亦居,或者说居仍然占主导的商业步行街(只有马车、牛车和独轮车)。受到中国农耕社会发展的局限性,这种粗放的商业形式直到19世纪早期变化也不大。

近代商业的繁荣是伴随着工业社会的脚步而大踏步前进的。随着西方工业尤其是纺织品贸易的繁荣,巴黎在1822年后的15年间,“时新服饰用品商店”作为百货商店的先驱出现了。而巴黎拱廊作为一种独特的大都市商业景观成为商品集中的中心,不仅吸引了本地人,还成为吸引外国人的观光点。一份巴黎的导游图写道:“拱廊是新近发明的工业化奢侈品。这些通道用玻璃做顶,用大理石做护墙板,穿越一片片房屋。······光亮从上面投射下来,通道两侧排列着高雅华丽的商店,因此这种拱廊就是一座城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微型世界。”这是德国学者本雅明对巴黎19世纪城市景观研究的著名论断。巴黎拱廊就是百货商场的先驱,商业经由拱廊而百货商场而购物中心而商业综合体,到当代,则是以街区为空间载体的商业步行街。

巴黎拱廊街在工业产品的商业消费中充当了最初的交易空间。如果把拱廊街作为现代城市商业的起点的话,从传统商场和百货大楼,到后来的购物中心、商业mall、商业综合体,包括现在的步行街,似乎仅仅从室外到室内再到室外,加上遮挡和隔断又拆除遮挡和隔断,种上树又拔掉树再种上树,人群匆匆来又匆匆去再步伐慢下来,从平地到高楼再到平地,这一切好像都是形式的循环往复——那么,步行街,仅是从街巷回归街巷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这种代际与转化早已超出形式变化,至少体现出如下变化轨迹:

变化一,建筑空间形式的回归与效应。从平地到起高楼,又从上天到入地。表面形式循环往复,从室外到室内又回到室外,还上天入地,购物中心超高层高逾百层,低至地下深坑(上海深坑酒店)。在上天入地的运动轨迹中,既包含着商品自身丰盛的空间需求,更包含了人对空间功能丰富、形式超拔的需求:综合体、超高层、标志性建筑,试图用空间形式一站式解决人对消费、娱乐、休闲的全部需求。但是,一站式解决带来了一个后果:对街面平面流动的疏离。从空间聚集方式的效应来看,街面平面流动的疏离必然带来人气聚集与自然之间的阻隔,因此步行街又回归平地。这样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拱廊街时代,但是这是又回到了起点吗?显然不是。

变化二,商品聚集方式的变化。早期商场和百货大楼时代,商品按照品类分区聚集,如鞋帽区、服装区、箱包区、副食区、文具区、五金电器区等;随着品牌成熟,逐渐调整为大分区+品牌,到晚期的商场、后来的购物中心“楼层规则”逐步固化为一种商业规则:一楼化妆品区、二楼内衣区、三楼女装区、四楼童装区、五楼男装区等,每个楼层又按照品牌聚集,局部增加一些餐饮、休憩空间,纯属配角。到了购物中心和商业综合体时代,商品空间与娱乐空间的配比关系又成为某种商业规则:为餐饮、休闲、娱乐辟出专属楼层,商业院线是标配空间,餐饮区甚至独占两个以上楼层,随着网上购物兴起,功能性商品线下销售大为削弱,配比关系进一步拉大。今天的步行街,传统商品聚集方式的规则几乎失效,面临着新规则的重建。

变化三,城市功能的丰富。我们清晰地看到城市商业在城市发展历程中的角色,以及在城市功能中的作用演化:从最初满足功能性商品购买的空间,如商场和百货大楼,到现代综合娱乐空间,如综合体和购物中心,商品的功能性越来越弱,消费的功能性和目的性越来越不明确,空间的纯粹性越来越低而复合性越来越高。但是,城市居民在商业空间内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以说,现代商业综合体承接了城市居民居室和办公室外的几乎所有功能。最重要的是,它还创造出一种“抵御都市孤独感和疏离感”的家园感,一种强大的集体社会调节功能。

综上,从空间形式上看,从百货商场到购物中心和步行街之间的代际与转化固然扮演的都是一种城市的核心功能——以聚集为形式,以展示为手段,以销售为目的,且带有一定综合娱乐功能,但又不单是一种纯空间形式的变化——它不仅是聚集形式的变化,而且是与人口膨胀、城市扩张、城市功能空间要求亦步亦趋的,与现代社会、消费社会的形成相辅相成。这一转变除了突破需求功能性,更重要的是链接商业与城市的关系,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与人群的关系,商业被要求与娱乐,与生活,与社交,与文化深度结合。商业就是消费社会的日常生活本身。

既然商业就是日常生活本身,那么步行街的街区性先天注定了比其他商业形式更具潜力、更加优越。这种优越体现在以宽窄巷子为代表的首批五条全国示范步行街,它们不约而同具备了一些共同特点,也许能进一步说明现代商业步行街的优越性。

(一)空间的全域开放:以街区为空间载体,商业更为自由

街区本来是城市的生活形式,当它与商业结合后,在步行街这种形式的商业空间里,消费者获得了更大自由。

首先是空间和动线的自由。商业从楼宇搬到了街区,终于使“逛街”名副其实。琳琅满目的店铺林立街巷之间,消费者摩肩接踵在街巷中穿行,周遭与高楼耸立的现代都市完美融合,铸成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传统商场带有半强制的消费动线完全消失了,消费者可以随意定制消费路线,甚至漫无目的地闲逛。我们在自动扶梯上不能随意更改游览路线,但在街巷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来来回回。

其次是商业组织形式的自由。除了分区上突破商场的“楼层规则”外,甚至零售都未必挨着零售,餐饮未必挨着餐饮,咖啡也未必挨着咖啡,商业组织形式空前自由。宽窄巷子在2008年开街尚有“商业规划”,以川菜、川酒、川茶代表老成都“闲生活”的宽巷子,以书店、画廊、咖啡代表新成都“慢生活”的窄巷子,以小酒吧、时尚餐吧、火锅代表成都“新生活”的井巷子。在2018年进入商务部示范步行街试点名单后着力打造以小众独立咖啡为代表的“咖啡轴”,商业组织形式越来越遵循消费者“逛+闲+憩”的生活节奏,不再拘泥于传统商业的业态分区规则。

再次是行为自由。消费者反复进店出店,在商业店铺与公共街巷之间进进出出,消费商品或消费阳光。消费者观看商业、观看建筑、观看街巷,观看各种景观甚至互相观看,行为完全自由,消费者获得了漫无目的、流连忘返的自由。某种程度而言,这种漫无目的反而带动了商业消费,这也解释了宽窄巷子每年2000多万游客,有90%在街巷间流动,仅有10%进入消费。有社会学家认为10%的消费转化率太低,某种角度上讲是的,2000万人流只对应了5~6亿元的街区消费总产值。但仔细分析10%的消费构成,不难发现不以消费为目的的“闲逛者”的溢出性消费占到很高比例。而就这10%,造就了中国商业消费密度最高的街区之一,我们还敢说“闲逛没有生产力”吗?

从楼里到楼外,从室内到室外,从垂直流动到平行交叉流动,从半强制的动线安排到完全自由的动线组织,我们享受到阳光、呼吸到更自由的空气,可以走走停停、坐坐看看随心所欲,很难说究竟是在购物还是吃饭,是拍照还是会友,还是闲逛,其实都是,我们体感舒适、心情舒畅、目的模糊,总之空前地自由。

(二)景区与街区融合,情境感更加突出

今天的步行街早已不再是《清明上河图》时代的步行街,体现了高度的景观化、舞台化、体验化,是高度自觉的情境打造和演绎。

首先是景区与街区融合,高度景观化。五条步行街,成都宽窄巷子、大唐不夜城、南京夫子庙都是标准景区,重庆解放碑和杭州滨河路虽是标准商业街,但全国性游客占比也不低,估计至少50%。宽窄巷子,本来是成都自清代以来的老街道老四合院,历史上就是居民区,2003年启动改造2008年开街变身为“情境式商业步行街”,开街以来接待全国游客2.3亿人次,2019年约2500万人次,其中四川以外的游客占比约75%。本次疫情前,如何疏解接连不断的旅游大巴引发的周边交通堵塞一直是运营方和属地政府头痛的问题。宽窄巷子定位一直坚守“老成都底片,新都市客厅”,初衷并非打造一个全国性景区,而是一个代表成都城市气质的文化休闲街区,更看重的是本地消费者。2010年后汹汹而来的全国游客不仅让运营方措手不及,成都市政府也是始料未及。没有把自身作为标准景区打造而成为了一个知名景区,宽窄巷子的“非典型”景区的气质反而可能是他走红的原因。宽窄巷子核心区三条街巷呈现的是“老成都典型生活样态”,商业区和原住民生活区互相交杂,大概各占50%,在2008年开街之初情境式文化餐饮业态占比高达70%。因此呈现出一幅居民与消费者、本地人与外地客、院内与院外、高端餐饮与“低端茶客”,贵贱同台、雅俗共赏、和谐共生的城市独特情境,加上穿插其中的川剧锣鼓、三大炮声音,提溜鸟笼、观看下棋的极具生活气息的二维半雕塑背景,这样的融建筑、院落、砖墙、街道、居民、生活一体的新型景区——以生活型商业为主要业态的新型景区——刷新了游客对传统景区的认知。说它是街区,因为它设置了层次丰富的文化景观和商业景观,本地雕塑家朱成、许燎原,画家何多苓都在街道创作了不少装置艺术作品,城市小景小品、打卡装置、微型花圃更是层出不穷;说它是景区,因为它仍然保留着传统街巷的生活景观,街头店铺被控制在50%以内,部分街面保持着“高墙大院”的幽闭感,大树下的竹椅消费让人不时记起这就是条真正的老街,晚上的灯火并不炫目,只是一般居民街区的宁静和温暖。正是这种“好像在生活”的景区、“好像在旅游”的街区吸引了大众。带着对“城市文化钻探”的强烈好奇,游客从传统的山水景区回归城市中心。宽窄巷子、南京夫子庙靠着浓郁的地方文化印记和与现代消费业态的链接,在景区与街区的高度融合中正好满足了游客对“城市漫游”的文化心理需求。

其次是舞台与观众融合,高度舞台化。舞台在哪里?舞台设计师是谁?先说单个店铺,每一个店铺就是独立舞台,每一个商家都是舞台设计师,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游客目光。他们精心雕琢橱窗、门头、牌匾、大门,包括大门半掩时二门的形状,月洞门总是吸引游客驻足,想一窥院中天地,不用说院落内更是争奇斗艳别有洞天。宽窄巷子有45个院落,可以说是“一院一景”、“一院一品”,绝少重复。再说整个街区,就是一个大舞台,运营商就是导演,统筹编剧、舞台设计师、调动演员和观众,负责整体剧情演绎、舞台综合呈现。商家既是设计师又是演员,消费者既是观众又是演员,商家与消费者时刻上演着对手戏。而导演知道在什么点位引爆观众情绪。运营商是集成资源的领袖,是情绪管理的操纵者。整个街区就是舞台,每个人都身兼多角,在大大小小的舞台穿行,分不清谁是观众谁是演员,分不清舞台内外,舞台与观众在这个大舞台里彻底融为一体。

从这个层面来讲,商业步行街的竞争本质已经超越商业竞争进入文学竞争,一种多语言的文学,包括规划语言、商业语言、景观语言等等多种语言交叉叙事,“高度的神来之笔”。在此生活与商业融合,高度情境化。

(三)弱功能化强体验化,以内在的体验感来调动消费

本雅明巴黎拱廊论述中还提到“闲逛者”这一概念。随着城市高度发展,居室越来越隐私化,居民的社交生活或者说社会生活需要到商业中心去寻找,步行街上更多是无目的的“闲逛者”,取代了以购物为目的的消费者。“城市所采用的结构使城市中的店铺和百货公司成为闲逛者眼中的一个理想背景。”

“闲逛者”的理想背景提出的是强体验化的要求。以实用功能为底色的传统商业逐步退出线下城市空间,基于“非消费状态下的生活状态”的体验商业越来越占据主导。“没有体验就没有商业”,“没有日常生活就没有体验”,基于日常生活行为线索的体验商业粉墨登场。坐下来吃吃喝喝是步行街的必备功能,餐饮必然是步行街的重头戏,当然消费者需要的是情境化的餐饮,像长沙的“超级文和友”和成都的“马路边边”,本质上还是吃龙虾和串串,时间却退回到80年代,霓虹闪烁、小卖铺简朴,消费者坐在小板凳上,举着搪瓷缸干杯。我们被手机拍摄进照片,被在场的其他人收摄进目光,我们不仅是吃客,我们是主角,举着娃娃头冰淇淋在演一出80年代的生活戏,周边场景和人群都是我的配角,我们在收复时光所曾经赋予我们的舞台和主角戏份,我们操纵着自己的梦境。

宽窄巷子2008年开街时,即提出“情境式消费街区”,功能性商业相对弱化,强体验商业逐渐强化,随着网上购物兴起这一趋势更加明确,到了今天,卖个酱油都不得不复原酱油作坊的古代场景,到了“无情境不商业”的地步。

那么商业步行街是商业的高级形式吗?从空间上讲未必。表面看我们不过是从街道回归了街道。宽窄巷子的三条老街,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自清代就有,可以说街巷肌理和格局绵延百年。从与城市的关系、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从与消费者的关系来讲,今天的商业步行街就是商业的高级形式。今天的街道早已不是昨天的街道,它制造出一种新的情境体验,它是“我们导演的日常生活情境剧”(四川大学教授蒋荣昌语)。

根据法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理论“社会出现了由生产优先的基础性结构向消费优先的基础性结构的转换,”“商品社会被所谓景观社会取代,将存在瞬间艺术化的日常生活革命”正成为社会的主要发展形式。“这种革命的本质就是所谓积极建构本真的生存情境。”情境主义者的目标是“直接参与和分享一种生活的激情和丰富”。不管是“日常生活的情境剧”还是“情境主义者”,这就是当今大众对步行街趋之若鹜的原因。它不仅是空间的变化,不仅是对传统以功能生活为主的空间的突破,更是商业体验的形式、商业消费在实用功能与生活体验上的分配关系和体验自由度的突破,最为核心的是对非消费状态下生活状态的体验,是对消费社会“日常生活情境”的编织与体验。像宽窄巷子上演的“老成都原真生活体验”,南京夫子庙“秦淮风光”,西安大唐不夜城的“盛唐风华”,充满了“解放”气质的重庆解放碑,“西子景致,千年湖滨”的杭州湖滨路,都是对“日常生活情境剧”的回应。

不难得出结论,从满足“日常生活情境化”和体验化的要求来讲,步行街确是当前最理想的商业舞台和商业形式。

步行街“定数魔咒”,如何打破?

目前的商业发展现状,我们还只能说步行街是购物中心和综合体的有益补充或相互补充,步行街要真正成为商业主导形式,必须打破步行街“定数魔咒”?

什么是步行街“定数魔咒”?当前步行街有三大“定数魔咒”:每个城市步行街是个定数、成功的步行街是个定数、每个步行街的规模是个定数。在首批全国5条步行街公布后,商务部随即启动了第二批试点计划,四川省也颁布了省级步行街评选50条计划,成都市没提市级但也展示了7条雅集街区。就有专家指出,这个量太大了,商业步行街在中国发展20年,真正具有持续生命力的屈指可数,每个城市的步行街数量是有限的,成功的步行街不会太多,步行街的规模也不宜太大,因为,业态内容始终有限。

不管是首批5条步行街还是全国的其他步行街,尽管总体定位上有差异,建筑风格和空间形式有差异——如成都宽窄巷子的川西民居,南京夫子庙的江南民居,大唐不夜城的唐代官居,即使表现当地民俗风情差异化,但业态丰富性始终受限。本质就是休闲商业。餐饮、茶肆、民俗演艺、酒吧、咖啡馆、书店、民宿、旅游纪念品商店,似乎每个街区都是这些业态组合,比例略有不同。支撑一两条街区可以,如果一个城市所有步行街都是这种休闲业态组合,当然上演“定数魔咒”。只有突破步行街的休闲业态限制,才能打破定数魔咒,走向无限。怎样打破业态限制呢?我认为需要重建几个关系。

(一)情境的重新组织和分类,重建与剧本的关系。

既然是“日常生活情境剧”,日常生活情境太丰富了,因此不要局限于单一的城市民俗情境剧,要打开剧本内涵,在情境上、景观上、场景上重建剧本逻辑。今天的步行街竞争,还局限在城市民俗情境竞争上,到处都建宽窄巷子未必是好事。多发展几条步行街就相当于内部恶性竞争,能够抵御市场风险的步行街寥寥。只能说我们的编剧想象力还不够丰富,除了风俗情境剧,我们需要现代剧(成都太古里有了),动漫剧、音乐剧、时装剧,市场够大够丰富,只要我们有一个好剧本,能够重建与剧本的关系。

有两个点是需要重点把握的:

一是异质化。不管是怎样的“日常生活情境化”,核心还在于消费社会中的人对新奇、对异质化的追求,对消费景观的需求。一切闲暇生活模式都是由景观事先制造的。这就要求我们主动去构建一种全新的生活情境,建构以个人生活空间和城市公共空间为核心的情境,或称为精心建构生活瞬间。它来自生活情境,却又异质于生活情境,它是日常生活情境的副本和镜像,它是我们想象中的生活。不管是成都宽窄巷子的“成都原真生活”,还是南京夫子庙的“秦淮河风情”,抑或大唐不夜城的“盛唐风华”,运营方在建构消费者想象中的成都生活、秦淮河生活、唐朝生活。

二是快闪化。按照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定义,景观的快速化、瞬间化是必然趋势。我们都看到了当今由自媒体带来的网红消费特性,巨大的消费流量瞬间导入,但消散得也快。这种快速迭代要求参与造境者、运营方和商家,共同意识到景观细节需要不停更新和变换。就像看电影,我们很难同一部电影看10遍,但同样的都市社会电影,我们可以看100部都不厌倦。

(二)市场细分化,重建场景化与功能化的关系。

要打开休闲业态限制,打开消费内容本身限制,需要让功能性商品按照情境逻辑重回商业重回步行街,运营方按照功能性商品的细分化、情境化重构市场。

步行街“日常生活情境化”的要求是否意味着对功能性商品线下消费的彻底否定?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说传统百货大楼是随着线上购物兴起而消亡的,线上购物可以完成功能性商品的消费,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代替消费动机和消费欲望的触发问题。正是由于线上购物的兴起勃发,具体的商品消费更如大海捞针、茫然浩叹,反而促进了步行街的发展:步行街的线下情境化能够起到与广告媒体一样的消费触达作用。所以不只是非功能性商品才适合步行街,有些功能性商品也适合步行街,只要运营方能够按照商品的细分化、情境化逻辑重构市场,功能化商品回流线下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书店步行街、药妆品步行街。日本的秋野原就是小家电聚集的商业街。当然,我们需要探寻产业的内在规律,按照规律重建场景化与功能化的关系,而不是终端消费品的简单聚集。

(三)线上线下依存化,与技术的关系。

功能性商品的回流不是简单回归小商品市场,在线上购物的暴力革命下,有些是永远不可能回到线下了,比如支付和结算。未来很可能会出现“线下体验+线上结算”的线上线下依存式发展。场景是有限的,消费却是无限的。

如果我们能打破城市民俗场景竞争的限制,再打破市场细分化的限制,步行街的容量和可能性就完全打开了。这时,我们才可以有底气地说,步行街就是现代商业的主导力量之一,是现代商业的高级形式。步行街将打破有限定数,向整个城市蔓延生长,真正成为消费社会的主导商业形式。

如何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

按照上述逻辑,步行街打造方向至少有两类:依托城市民俗场景的综合性商业步行街,依托功能性商品的专业步行街。两者的打造方式是不同的,前者在于街区叙事的构境,后者在于商品叙事的构境。无论如何,构境都是核心竞争力。

各个城市要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除了上述问题,还要解决几个关键环节:

(一)破除“无效流量”偏见

我们说宽窄巷子每年2000万多游客的时候,所谓专家就问,有多少有效游客?商家就问,有多少进店游客?然后说,我们不需要“无效流量”。

但所谓“无效流量”其实是个偏见,且不说自媒体时代,每一位游客都是优质的“信息传播者”,就说宽窄巷子10%的消费转化率,不是空穴来风,它由两个途径支撑:一半靠外地游客的溢出实现,消费目的性偏弱;一半靠本地居民的目的性消费实现,这一半消费难道不是来自外地游客的口碑、对街区定位的认同、对消费场景的接纳吗?在消费社会的复杂动机里,你能够判断说谁有效谁无效吗?所以,流量是步行街的决定性因素,首先有人流才有可能有消费流。

(二)破除“旅游流驱赶本地流”偏见

这个说法也是很盛行的,说游客来了,本地居民就不来了,游客对本地居民有挤出效应。在每个街区做定位设计时,都要反复自问“我到底是针对外地游客还是本地居民?”这个命题在一定历史阶段是成立的,放到今天就是个伪命题了。今天步行街上的游客,早已不是来到这个城市购买旅游纪念品的,就是吃点小吃看点变脸吐火也很难满足他们对于这个城市的想象,他们想参与“真正的城市生活”,想介入“真正的生活场景”,想和本地人一样消费、一样生活。游客把本地人的生活场景也看作消费的一部分。那么,区分旅游流和本地流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不如提供真正本地的“日常生活情境剧”,让游客像本地人一样生活,本地流和旅游流相互包容相互融合。

当我们破除偏见,构建与“空间、时间、城市、场景”的全新四维关系,步行街才真正具备核心竞争力。

社会学家提出当今社会的根本结构和基础已经从生产主导转向消费主导的现实判断。基于消费社会已经或正在形成的基本判断,在这场消费社会的革命中,表现为对需求、个体、享乐、丰盛等等的解放,步行街回归体现了这种解放。它不再基于功能需求的生活情境需求,前者是有限的,后者是无限的。不再局限于功能空间需求的生活情境空间需求。大城市的生活使我们不再满足于居室、办公室,也不再满足于仪式化的社交,像舞会、文艺晚会,我们需要把我们的日常生活公共化、社会化;我们需要在具有“日常生活情境”的商业空间中去完成这种社会化。无论从哪个角度,步行街从街巷空间的角度、从更富情境感的角度、从更富体验性的角度,都对消费社会的到来提供了最大的自由,对“需求、个体、享乐、丰盛”提供了最大自由。

所以,在提出步行街下一步的打造方向时,我们需要看清的其实是消费社会的发展逻辑。尽管我们不完全赞同鲍德里亚提出的消费者会受到商品的全面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所谓消费意识形态的控制,但他仍然点出了消费社会的发展趋势:消费的普遍性(基于丰盛的享受)、集体性、无限性、短暂性,以及消费的总体性和同一性。消费社会的逻辑也许进一步指出了步行街或商业的打造方向:无场景不消费,无符号不消费,无情绪不消费,无消费不消费。

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步行街位于成都市青羊区,占地108亩,核心区由宽、窄、井三条街巷及其间的四合院落组成。2008年,宽窄巷子历史文化街区正式向公众开放,至今累计接待游客2.3亿人次,2019年接待游客2500万人次,是全国著名的文旅商融合街区。2018年,宽窄巷子被商务部列入全国示范步行街试点街区,2020年,成都宽窄巷子、西安大唐不夜城、重庆解放碑、南京夫子庙、杭州湖滨路,正式获得首批全国示范步行街称号。

笔者 张婷

成都文化旅游发展集团副总经理,成都文旅宽窄巷子文化产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执行董事

四川大学艺术学理论博士

责编 方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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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22日,商务部发布首批五条全国示范步行街名单,成都宽窄巷子与西安大唐不夜城、重庆解放碑、南京夫子庙、杭州湖滨路荣列榜单,力拔头筹获得“国字号”殊荣。示范步行街评选是中国商业历史的里程碑事件。 商业步行街可以说自古有之,为什么今天备受瞩目,甚至被上升到了国家商业文明发展的高度呢?步行街是商业发展的高级形式吗?它超越了百货商场等传统形式吗?步行街会成为城市商业空间消费的主力形式吗?如何打破步行街的定数魔咒,在消费社会的发展逻辑下,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 步行街,只是从街巷回归街巷吗? 步行街在商业发展史上并非新事物,《清明上河图》就展示了很成熟的民间街肆,民居、商铺、地摊交错杂陈,卖货、运货、杂耍逶迤穿插,其间还有不少私人园林、官方演武场、民间码头,连横贯河流的拱桥上都是鳞次栉比的摊铺,从郊野到城镇中心进城出城由一条主道贯穿着——毫无疑问,这条主道就是早期的商业形式,是带有一定自发性质的,依托人口聚集的民居形成,以解决基本生活需求为核心,亦商亦居,或者说居仍然占主导的商业步行街(只有马车、牛车和独轮车)。受到中国农耕社会发展的局限性,这种粗放的商业形式直到19世纪早期变化也不大。 近代商业的繁荣是伴随着工业社会的脚步而大踏步前进的。随着西方工业尤其是纺织品贸易的繁荣,巴黎在1822年后的15年间,“时新服饰用品商店”作为百货商店的先驱出现了。而巴黎拱廊作为一种独特的大都市商业景观成为商品集中的中心,不仅吸引了本地人,还成为吸引外国人的观光点。一份巴黎的导游图写道:“拱廊是新近发明的工业化奢侈品。这些通道用玻璃做顶,用大理石做护墙板,穿越一片片房屋。······光亮从上面投射下来,通道两侧排列着高雅华丽的商店,因此这种拱廊就是一座城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微型世界。”这是德国学者本雅明对巴黎19世纪城市景观研究的著名论断。巴黎拱廊就是百货商场的先驱,商业经由拱廊而百货商场而购物中心而商业综合体,到当代,则是以街区为空间载体的商业步行街。 巴黎拱廊街在工业产品的商业消费中充当了最初的交易空间。如果把拱廊街作为现代城市商业的起点的话,从传统商场和百货大楼,到后来的购物中心、商业mall、商业综合体,包括现在的步行街,似乎仅仅从室外到室内再到室外,加上遮挡和隔断又拆除遮挡和隔断,种上树又拔掉树再种上树,人群匆匆来又匆匆去再步伐慢下来,从平地到高楼再到平地,这一切好像都是形式的循环往复——那么,步行街,仅是从街巷回归街巷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这种代际与转化早已超出形式变化,至少体现出如下变化轨迹: 变化一,建筑空间形式的回归与效应。从平地到起高楼,又从上天到入地。表面形式循环往复,从室外到室内又回到室外,还上天入地,购物中心超高层高逾百层,低至地下深坑(上海深坑酒店)。在上天入地的运动轨迹中,既包含着商品自身丰盛的空间需求,更包含了人对空间功能丰富、形式超拔的需求:综合体、超高层、标志性建筑,试图用空间形式一站式解决人对消费、娱乐、休闲的全部需求。但是,一站式解决带来了一个后果:对街面平面流动的疏离。从空间聚集方式的效应来看,街面平面流动的疏离必然带来人气聚集与自然之间的阻隔,因此步行街又回归平地。这样看起来似乎又回到了拱廊街时代,但是这是又回到了起点吗?显然不是。 变化二,商品聚集方式的变化。早期商场和百货大楼时代,商品按照品类分区聚集,如鞋帽区、服装区、箱包区、副食区、文具区、五金电器区等;随着品牌成熟,逐渐调整为大分区+品牌,到晚期的商场、后来的购物中心“楼层规则”逐步固化为一种商业规则:一楼化妆品区、二楼内衣区、三楼女装区、四楼童装区、五楼男装区等,每个楼层又按照品牌聚集,局部增加一些餐饮、休憩空间,纯属配角。到了购物中心和商业综合体时代,商品空间与娱乐空间的配比关系又成为某种商业规则:为餐饮、休闲、娱乐辟出专属楼层,商业院线是标配空间,餐饮区甚至独占两个以上楼层,随着网上购物兴起,功能性商品线下销售大为削弱,配比关系进一步拉大。今天的步行街,传统商品聚集方式的规则几乎失效,面临着新规则的重建。 变化三,城市功能的丰富。我们清晰地看到城市商业在城市发展历程中的角色,以及在城市功能中的作用演化:从最初满足功能性商品购买的空间,如商场和百货大楼,到现代综合娱乐空间,如综合体和购物中心,商品的功能性越来越弱,消费的功能性和目的性越来越不明确,空间的纯粹性越来越低而复合性越来越高。但是,城市居民在商业空间内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以说,现代商业综合体承接了城市居民居室和办公室外的几乎所有功能。最重要的是,它还创造出一种“抵御都市孤独感和疏离感”的家园感,一种强大的集体社会调节功能。 综上,从空间形式上看,从百货商场到购物中心和步行街之间的代际与转化固然扮演的都是一种城市的核心功能——以聚集为形式,以展示为手段,以销售为目的,且带有一定综合娱乐功能,但又不单是一种纯空间形式的变化——它不仅是聚集形式的变化,而且是与人口膨胀、城市扩张、城市功能空间要求亦步亦趋的,与现代社会、消费社会的形成相辅相成。这一转变除了突破需求功能性,更重要的是链接商业与城市的关系,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与人群的关系,商业被要求与娱乐,与生活,与社交,与文化深度结合。商业就是消费社会的日常生活本身。 既然商业就是日常生活本身,那么步行街的街区性先天注定了比其他商业形式更具潜力、更加优越。这种优越体现在以宽窄巷子为代表的首批五条全国示范步行街,它们不约而同具备了一些共同特点,也许能进一步说明现代商业步行街的优越性。 (一)空间的全域开放:以街区为空间载体,商业更为自由 街区本来是城市的生活形式,当它与商业结合后,在步行街这种形式的商业空间里,消费者获得了更大自由。 首先是空间和动线的自由。商业从楼宇搬到了街区,终于使“逛街”名副其实。琳琅满目的店铺林立街巷之间,消费者摩肩接踵在街巷中穿行,周遭与高楼耸立的现代都市完美融合,铸成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传统商场带有半强制的消费动线完全消失了,消费者可以随意定制消费路线,甚至漫无目的地闲逛。我们在自动扶梯上不能随意更改游览路线,但在街巷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来来回回。 其次是商业组织形式的自由。除了分区上突破商场的“楼层规则”外,甚至零售都未必挨着零售,餐饮未必挨着餐饮,咖啡也未必挨着咖啡,商业组织形式空前自由。宽窄巷子在2008年开街尚有“商业规划”,以川菜、川酒、川茶代表老成都“闲生活”的宽巷子,以书店、画廊、咖啡代表新成都“慢生活”的窄巷子,以小酒吧、时尚餐吧、火锅代表成都“新生活”的井巷子。在2018年进入商务部示范步行街试点名单后着力打造以小众独立咖啡为代表的“咖啡轴”,商业组织形式越来越遵循消费者“逛+闲+憩”的生活节奏,不再拘泥于传统商业的业态分区规则。 再次是行为自由。消费者反复进店出店,在商业店铺与公共街巷之间进进出出,消费商品或消费阳光。消费者观看商业、观看建筑、观看街巷,观看各种景观甚至互相观看,行为完全自由,消费者获得了漫无目的、流连忘返的自由。某种程度而言,这种漫无目的反而带动了商业消费,这也解释了宽窄巷子每年2000多万游客,有90%在街巷间流动,仅有10%进入消费。有社会学家认为10%的消费转化率太低,某种角度上讲是的,2000万人流只对应了5~6亿元的街区消费总产值。但仔细分析10%的消费构成,不难发现不以消费为目的的“闲逛者”的溢出性消费占到很高比例。而就这10%,造就了中国商业消费密度最高的街区之一,我们还敢说“闲逛没有生产力”吗? 从楼里到楼外,从室内到室外,从垂直流动到平行交叉流动,从半强制的动线安排到完全自由的动线组织,我们享受到阳光、呼吸到更自由的空气,可以走走停停、坐坐看看随心所欲,很难说究竟是在购物还是吃饭,是拍照还是会友,还是闲逛,其实都是,我们体感舒适、心情舒畅、目的模糊,总之空前地自由。 (二)景区与街区融合,情境感更加突出 今天的步行街早已不再是《清明上河图》时代的步行街,体现了高度的景观化、舞台化、体验化,是高度自觉的情境打造和演绎。 首先是景区与街区融合,高度景观化。五条步行街,成都宽窄巷子、大唐不夜城、南京夫子庙都是标准景区,重庆解放碑和杭州滨河路虽是标准商业街,但全国性游客占比也不低,估计至少50%。宽窄巷子,本来是成都自清代以来的老街道老四合院,历史上就是居民区,2003年启动改造2008年开街变身为“情境式商业步行街”,开街以来接待全国游客2.3亿人次,2019年约2500万人次,其中四川以外的游客占比约75%。本次疫情前,如何疏解接连不断的旅游大巴引发的周边交通堵塞一直是运营方和属地政府头痛的问题。宽窄巷子定位一直坚守“老成都底片,新都市客厅”,初衷并非打造一个全国性景区,而是一个代表成都城市气质的文化休闲街区,更看重的是本地消费者。2010年后汹汹而来的全国游客不仅让运营方措手不及,成都市政府也是始料未及。没有把自身作为标准景区打造而成为了一个知名景区,宽窄巷子的“非典型”景区的气质反而可能是他走红的原因。宽窄巷子核心区三条街巷呈现的是“老成都典型生活样态”,商业区和原住民生活区互相交杂,大概各占50%,在2008年开街之初情境式文化餐饮业态占比高达70%。因此呈现出一幅居民与消费者、本地人与外地客、院内与院外、高端餐饮与“低端茶客”,贵贱同台、雅俗共赏、和谐共生的城市独特情境,加上穿插其中的川剧锣鼓、三大炮声音,提溜鸟笼、观看下棋的极具生活气息的二维半雕塑背景,这样的融建筑、院落、砖墙、街道、居民、生活一体的新型景区——以生活型商业为主要业态的新型景区——刷新了游客对传统景区的认知。说它是街区,因为它设置了层次丰富的文化景观和商业景观,本地雕塑家朱成、许燎原,画家何多苓都在街道创作了不少装置艺术作品,城市小景小品、打卡装置、微型花圃更是层出不穷;说它是景区,因为它仍然保留着传统街巷的生活景观,街头店铺被控制在50%以内,部分街面保持着“高墙大院”的幽闭感,大树下的竹椅消费让人不时记起这就是条真正的老街,晚上的灯火并不炫目,只是一般居民街区的宁静和温暖。正是这种“好像在生活”的景区、“好像在旅游”的街区吸引了大众。带着对“城市文化钻探”的强烈好奇,游客从传统的山水景区回归城市中心。宽窄巷子、南京夫子庙靠着浓郁的地方文化印记和与现代消费业态的链接,在景区与街区的高度融合中正好满足了游客对“城市漫游”的文化心理需求。 其次是舞台与观众融合,高度舞台化。舞台在哪里?舞台设计师是谁?先说单个店铺,每一个店铺就是独立舞台,每一个商家都是舞台设计师,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游客目光。他们精心雕琢橱窗、门头、牌匾、大门,包括大门半掩时二门的形状,月洞门总是吸引游客驻足,想一窥院中天地,不用说院落内更是争奇斗艳别有洞天。宽窄巷子有45个院落,可以说是“一院一景”、“一院一品”,绝少重复。再说整个街区,就是一个大舞台,运营商就是导演,统筹编剧、舞台设计师、调动演员和观众,负责整体剧情演绎、舞台综合呈现。商家既是设计师又是演员,消费者既是观众又是演员,商家与消费者时刻上演着对手戏。而导演知道在什么点位引爆观众情绪。运营商是集成资源的领袖,是情绪管理的操纵者。整个街区就是舞台,每个人都身兼多角,在大大小小的舞台穿行,分不清谁是观众谁是演员,分不清舞台内外,舞台与观众在这个大舞台里彻底融为一体。 从这个层面来讲,商业步行街的竞争本质已经超越商业竞争进入文学竞争,一种多语言的文学,包括规划语言、商业语言、景观语言等等多种语言交叉叙事,“高度的神来之笔”。在此生活与商业融合,高度情境化。 (三)弱功能化强体验化,以内在的体验感来调动消费 本雅明巴黎拱廊论述中还提到“闲逛者”这一概念。随着城市高度发展,居室越来越隐私化,居民的社交生活或者说社会生活需要到商业中心去寻找,步行街上更多是无目的的“闲逛者”,取代了以购物为目的的消费者。“城市所采用的结构使城市中的店铺和百货公司成为闲逛者眼中的一个理想背景。” “闲逛者”的理想背景提出的是强体验化的要求。以实用功能为底色的传统商业逐步退出线下城市空间,基于“非消费状态下的生活状态”的体验商业越来越占据主导。“没有体验就没有商业”,“没有日常生活就没有体验”,基于日常生活行为线索的体验商业粉墨登场。坐下来吃吃喝喝是步行街的必备功能,餐饮必然是步行街的重头戏,当然消费者需要的是情境化的餐饮,像长沙的“超级文和友”和成都的“马路边边”,本质上还是吃龙虾和串串,时间却退回到80年代,霓虹闪烁、小卖铺简朴,消费者坐在小板凳上,举着搪瓷缸干杯。我们被手机拍摄进照片,被在场的其他人收摄进目光,我们不仅是吃客,我们是主角,举着娃娃头冰淇淋在演一出80年代的生活戏,周边场景和人群都是我的配角,我们在收复时光所曾经赋予我们的舞台和主角戏份,我们操纵着自己的梦境。 宽窄巷子2008年开街时,即提出“情境式消费街区”,功能性商业相对弱化,强体验商业逐渐强化,随着网上购物兴起这一趋势更加明确,到了今天,卖个酱油都不得不复原酱油作坊的古代场景,到了“无情境不商业”的地步。 那么商业步行街是商业的高级形式吗?从空间上讲未必。表面看我们不过是从街道回归了街道。宽窄巷子的三条老街,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自清代就有,可以说街巷肌理和格局绵延百年。从与城市的关系、与日常生活的关系、从与消费者的关系来讲,今天的商业步行街就是商业的高级形式。今天的街道早已不是昨天的街道,它制造出一种新的情境体验,它是“我们导演的日常生活情境剧”(四川大学教授蒋荣昌语)。 根据法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理论“社会出现了由生产优先的基础性结构向消费优先的基础性结构的转换,”“商品社会被所谓景观社会取代,将存在瞬间艺术化的日常生活革命”正成为社会的主要发展形式。“这种革命的本质就是所谓积极建构本真的生存情境。”情境主义者的目标是“直接参与和分享一种生活的激情和丰富”。不管是“日常生活的情境剧”还是“情境主义者”,这就是当今大众对步行街趋之若鹜的原因。它不仅是空间的变化,不仅是对传统以功能生活为主的空间的突破,更是商业体验的形式、商业消费在实用功能与生活体验上的分配关系和体验自由度的突破,最为核心的是对非消费状态下生活状态的体验,是对消费社会“日常生活情境”的编织与体验。像宽窄巷子上演的“老成都原真生活体验”,南京夫子庙“秦淮风光”,西安大唐不夜城的“盛唐风华”,充满了“解放”气质的重庆解放碑,“西子景致,千年湖滨”的杭州湖滨路,都是对“日常生活情境剧”的回应。 不难得出结论,从满足“日常生活情境化”和体验化的要求来讲,步行街确是当前最理想的商业舞台和商业形式。 步行街“定数魔咒”,如何打破? 目前的商业发展现状,我们还只能说步行街是购物中心和综合体的有益补充或相互补充,步行街要真正成为商业主导形式,必须打破步行街“定数魔咒”? 什么是步行街“定数魔咒”?当前步行街有三大“定数魔咒”:每个城市步行街是个定数、成功的步行街是个定数、每个步行街的规模是个定数。在首批全国5条步行街公布后,商务部随即启动了第二批试点计划,四川省也颁布了省级步行街评选50条计划,成都市没提市级但也展示了7条雅集街区。就有专家指出,这个量太大了,商业步行街在中国发展20年,真正具有持续生命力的屈指可数,每个城市的步行街数量是有限的,成功的步行街不会太多,步行街的规模也不宜太大,因为,业态内容始终有限。 不管是首批5条步行街还是全国的其他步行街,尽管总体定位上有差异,建筑风格和空间形式有差异——如成都宽窄巷子的川西民居,南京夫子庙的江南民居,大唐不夜城的唐代官居,即使表现当地民俗风情差异化,但业态丰富性始终受限。本质就是休闲商业。餐饮、茶肆、民俗演艺、酒吧、咖啡馆、书店、民宿、旅游纪念品商店,似乎每个街区都是这些业态组合,比例略有不同。支撑一两条街区可以,如果一个城市所有步行街都是这种休闲业态组合,当然上演“定数魔咒”。只有突破步行街的休闲业态限制,才能打破定数魔咒,走向无限。怎样打破业态限制呢?我认为需要重建几个关系。 (一)情境的重新组织和分类,重建与剧本的关系。 既然是“日常生活情境剧”,日常生活情境太丰富了,因此不要局限于单一的城市民俗情境剧,要打开剧本内涵,在情境上、景观上、场景上重建剧本逻辑。今天的步行街竞争,还局限在城市民俗情境竞争上,到处都建宽窄巷子未必是好事。多发展几条步行街就相当于内部恶性竞争,能够抵御市场风险的步行街寥寥。只能说我们的编剧想象力还不够丰富,除了风俗情境剧,我们需要现代剧(成都太古里有了),动漫剧、音乐剧、时装剧,市场够大够丰富,只要我们有一个好剧本,能够重建与剧本的关系。 有两个点是需要重点把握的: 一是异质化。不管是怎样的“日常生活情境化”,核心还在于消费社会中的人对新奇、对异质化的追求,对消费景观的需求。一切闲暇生活模式都是由景观事先制造的。这就要求我们主动去构建一种全新的生活情境,建构以个人生活空间和城市公共空间为核心的情境,或称为精心建构生活瞬间。它来自生活情境,却又异质于生活情境,它是日常生活情境的副本和镜像,它是我们想象中的生活。不管是成都宽窄巷子的“成都原真生活”,还是南京夫子庙的“秦淮河风情”,抑或大唐不夜城的“盛唐风华”,运营方在建构消费者想象中的成都生活、秦淮河生活、唐朝生活。 二是快闪化。按照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定义,景观的快速化、瞬间化是必然趋势。我们都看到了当今由自媒体带来的网红消费特性,巨大的消费流量瞬间导入,但消散得也快。这种快速迭代要求参与造境者、运营方和商家,共同意识到景观细节需要不停更新和变换。就像看电影,我们很难同一部电影看10遍,但同样的都市社会电影,我们可以看100部都不厌倦。 (二)市场细分化,重建场景化与功能化的关系。 要打开休闲业态限制,打开消费内容本身限制,需要让功能性商品按照情境逻辑重回商业重回步行街,运营方按照功能性商品的细分化、情境化重构市场。 步行街“日常生活情境化”的要求是否意味着对功能性商品线下消费的彻底否定?当然不是。我们可以说传统百货大楼是随着线上购物兴起而消亡的,线上购物可以完成功能性商品的消费,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代替消费动机和消费欲望的触发问题。正是由于线上购物的兴起勃发,具体的商品消费更如大海捞针、茫然浩叹,反而促进了步行街的发展:步行街的线下情境化能够起到与广告媒体一样的消费触达作用。所以不只是非功能性商品才适合步行街,有些功能性商品也适合步行街,只要运营方能够按照商品的细分化、情境化逻辑重构市场,功能化商品回流线下是完全有可能的,比如书店步行街、药妆品步行街。日本的秋野原就是小家电聚集的商业街。当然,我们需要探寻产业的内在规律,按照规律重建场景化与功能化的关系,而不是终端消费品的简单聚集。 (三)线上线下依存化,与技术的关系。 功能性商品的回流不是简单回归小商品市场,在线上购物的暴力革命下,有些是永远不可能回到线下了,比如支付和结算。未来很可能会出现“线下体验+线上结算”的线上线下依存式发展。场景是有限的,消费却是无限的。 如果我们能打破城市民俗场景竞争的限制,再打破市场细分化的限制,步行街的容量和可能性就完全打开了。这时,我们才可以有底气地说,步行街就是现代商业的主导力量之一,是现代商业的高级形式。步行街将打破有限定数,向整个城市蔓延生长,真正成为消费社会的主导商业形式。 如何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 按照上述逻辑,步行街打造方向至少有两类:依托城市民俗场景的综合性商业步行街,依托功能性商品的专业步行街。两者的打造方式是不同的,前者在于街区叙事的构境,后者在于商品叙事的构境。无论如何,构境都是核心竞争力。 各个城市要构建步行街的核心竞争力,除了上述问题,还要解决几个关键环节: (一)破除“无效流量”偏见 我们说宽窄巷子每年2000万多游客的时候,所谓专家就问,有多少有效游客?商家就问,有多少进店游客?然后说,我们不需要“无效流量”。 但所谓“无效流量”其实是个偏见,且不说自媒体时代,每一位游客都是优质的“信息传播者”,就说宽窄巷子10%的消费转化率,不是空穴来风,它由两个途径支撑:一半靠外地游客的溢出实现,消费目的性偏弱;一半靠本地居民的目的性消费实现,这一半消费难道不是来自外地游客的口碑、对街区定位的认同、对消费场景的接纳吗?在消费社会的复杂动机里,你能够判断说谁有效谁无效吗?所以,流量是步行街的决定性因素,首先有人流才有可能有消费流。 (二)破除“旅游流驱赶本地流”偏见 这个说法也是很盛行的,说游客来了,本地居民就不来了,游客对本地居民有挤出效应。在每个街区做定位设计时,都要反复自问“我到底是针对外地游客还是本地居民?”这个命题在一定历史阶段是成立的,放到今天就是个伪命题了。今天步行街上的游客,早已不是来到这个城市购买旅游纪念品的,就是吃点小吃看点变脸吐火也很难满足他们对于这个城市的想象,他们想参与“真正的城市生活”,想介入“真正的生活场景”,想和本地人一样消费、一样生活。游客把本地人的生活场景也看作消费的一部分。那么,区分旅游流和本地流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不如提供真正本地的“日常生活情境剧”,让游客像本地人一样生活,本地流和旅游流相互包容相互融合。 当我们破除偏见,构建与“空间、时间、城市、场景”的全新四维关系,步行街才真正具备核心竞争力。 社会学家提出当今社会的根本结构和基础已经从生产主导转向消费主导的现实判断。基于消费社会已经或正在形成的基本判断,在这场消费社会的革命中,表现为对需求、个体、享乐、丰盛等等的解放,步行街回归体现了这种解放。它不再基于功能需求的生活情境需求,前者是有限的,后者是无限的。不再局限于功能空间需求的生活情境空间需求。大城市的生活使我们不再满足于居室、办公室,也不再满足于仪式化的社交,像舞会、文艺晚会,我们需要把我们的日常生活公共化、社会化;我们需要在具有“日常生活情境”的商业空间中去完成这种社会化。无论从哪个角度,步行街从街巷空间的角度、从更富情境感的角度、从更富体验性的角度,都对消费社会的到来提供了最大的自由,对“需求、个体、享乐、丰盛”提供了最大自由。 所以,在提出步行街下一步的打造方向时,我们需要看清的其实是消费社会的发展逻辑。尽管我们不完全赞同鲍德里亚提出的消费者会受到商品的全面编码价值生产交换系统,所谓消费意识形态的控制,但他仍然点出了消费社会的发展趋势:消费的普遍性(基于丰盛的享受)、集体性、无限性、短暂性,以及消费的总体性和同一性。消费社会的逻辑也许进一步指出了步行街或商业的打造方向:无场景不消费,无符号不消费,无情绪不消费,无消费不消费。 附: 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步行街位于成都市青羊区,占地108亩,核心区由宽、窄、井三条街巷及其间的四合院落组成。2008年,宽窄巷子历史文化街区正式向公众开放,至今累计接待游客2.3亿人次,2019年接待游客2500万人次,是全国著名的文旅商融合街区。2018年,宽窄巷子被商务部列入全国示范步行街试点街区,2020年,成都宽窄巷子、西安大唐不夜城、重庆解放碑、南京夫子庙、杭州湖滨路,正式获得首批全国示范步行街称号。 笔者张婷 成都文化旅游发展集团副总经理,成都文旅宽窄巷子文化产业发展有限责任公司执行董事 四川大学艺术学理论博士
宽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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