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热评｜疫情催生中国社会“自下而上”的变革动能

每经特约评论员 陈宪

近日，笔者了解到许多互联网企业为了拥抱新经济，对自身的业务流程、组织架构和考核机制等进行了多方面的深刻变革。同时，结合疫情后其他方面发生的变化，可以看到了中国社会正在形成自下而上的变革动能，出现某些规律性的进化。

自下而上的OKR考核

疫情后，面对扑面而来的上线需求，美团力推智能门店，包括营销、供应链、上线、金融支持、门店管理等一整套数字服务系统。2020年，仅上海地区，美团就计划上线上万家智能门店。门店武装好了，配套也随之而来，无人车、无人仓、无人取餐柜等各类智能系统相继落地。这个系统还通过每小时29亿次的路径规划，并且以毫秒级的速度，规划出一条最适合外卖小哥的路径，使之前配送的平均时间从40分钟压缩到30分钟。根据美团外卖发布的《2018骑手就业报告》，2018年有超过270万骑手在美团外卖上获得收入。假设这270万骑手同时在奔忙，每位骑手每趟节省10分钟，系统就为骑手们节省了大约2700万分钟。这一切都得益于美团的“超级大脑”。这个“超级大脑”又得益于大数据和“云端”的支撑。

这是在美团业务链上看到的变化。做企业的都知道，在这些变化背后，肯定是组织架构和激励机制的作用。美团的有关负责人说，面对新的变革、新的项目和新的目标，我们都非常愿意去投入，立刻就会自下而上组成新的虚拟团队。关键是激励机制，即公司考核制度的变化。

目前，美团的考核是目标与关键成果（Objective & Key Results，OKR）考核。不同于常用的关键绩效指标（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KPI）考核，OKR考核是自下而上的，而KPI考核是自上而下的。OKR考核强调“我要做的事”，KPI考核强调“要我做的事”。OKR主要强调对项目的推进。由此，与其他企业不同的是，在美团的荣誉墙上挂满了一个个引以为傲的项目。

常言道，改革开放就是改变了激励机制，提高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进取精神，取得了伟大的进步。这是中国社会在宏观上的变化。在企业内部，不同的考核制度将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绩效，进而形成不同的企业文化。互联网企业自下而上的OKR考核，很可能引发一场微观组织的革命性变革，通过调动广大劳动者的聪明才智和创造力，带来巨大的生产效率和社会进步。

自下而上的社会治理

两年多前，英国畅销书作家马特·里德利的《自下而上——万物进化简史》在中国出版。他说，人们已经习惯自上而下的模式，比如打仗靠将军，国家靠领导人，经济自由派依赖亚当·斯密等，但实际上，现实世界恰恰存在着自下而上的模式，正是这种模式主导了技术革命和亚洲崛起。

在书中，他用自下而上的模式，解释计划经济为什么不能战胜市场经济，为什么中国的改革开放能成功，而很多国家的改革却陷入了停滞？为什么嫁接他国的政治制度往往会给传统社会带来灾难性后果？为什么区块链技术会带来爆发式的金融革命，其他的制度设计却不能？为什么美联储的调控反而会造成金融危机？

与里德利的想法相似，2017年，笔者在深圳的一次演讲中说过，但凡社会在经历大的变革和转型的时期，一定会有一件自下而上的重要事情，影响甚至决定着变革和转型的成功。就像上世纪20年代中国开始的革命，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都是自下而上的。那么，正在进行的这场中国经济转型，哪件自下而上的事情对其至关重要？笔者以为，就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当然，人类社会有许多自上而下的事情，在中国尤其如此，其中有些自上而下的事情有时也很重要，例如中国现在正在推进的自贸区建设，但更为有趣、影响更为深远的，总是那些自下而上的事情。

经历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在中国，有些事必须自上而下；另一些事，像民生、民情和民意以及涉及社会治理、公共卫生治理等，自下而上效果更好。就像这次疫情在刚刚出现时，8位医生在专业范围讨论疫情，被警方定性为传谣，遭到传唤。这就堵塞了自下而上的正常的信息传输。如果当时这8位医生的意见得到关注，及时采取必要的措施，疫情蔓延将在比较短的时间、比较小的范围得到控制。

自下而上是一种思想方法

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看似一种形式化的机制，其实不然。它们代表着不同的思想方法，分别有着在不同条件下的适应性和适用性。在现代社会，自下而上比自上而下具有更加丰富的内容，以及实践的广泛性。

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是以自下而上为方法论的。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居于基础性突出位置，贯穿于这一思想体系的各个方面，其本身也具有系统的理论体系，有着丰富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包含着一系列相互联系、相辅相成的思想和观念。

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强调，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是自下而上思想方法的起点。发展人民民主，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充分调动人民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都是这个思想的具体展开。因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

自下而上讲的是信息对称的问题，是组织效能的问题，进而是治理体系和能力的问题。笔者是经济学者，举一些经济生活的例子加以说明。计划经济体制为什么走不通？就是因为它的信息传递是自上而下的。不根据自下而上的来自市场的需求信息，不可能有效地组织供给。创业创新为什么对中国经济转型具有根本性的意义？创业创新是自下而上的。创业团队、新创企业通过对新技术、新模式的研发、设计和创造，一方面供给创造需求，另一方面寻求新的需求实现模式。建立在创业创新基础上的企业组织，是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市场经济加创新驱动，正在自下而上地构建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笔者看来，在社会、文化和生态等方面，也有类似的自下而上的方式。

可以相信，企业建立自下而上的考核机制，社会建立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相结合的治理机制，将对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产生积极而又广泛的影响。以自下而上为方法论的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将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用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辉煌成就，向人民交上一份成绩优异的答卷。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嘉华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