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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疫”实录丨武汉发热病房医生自述:50天后,我终于能准时吃饭了

每日经济新闻 2020-03-11 14:41:32

从连夜改造隔离病房、当天就住满,到现在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听武汉发热病房医生讲讲他50天的切身经历。

每经记者 金喆    每经编辑 张海妮    

关江锋终于又可以在中午的正常饭点吃饭了。过去50天里,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等到下午5点从病房出来后把外卖热一热,扒上几口应付下,有时候不想吃就坐着发呆,一天下来肚子也不觉得饿。

武汉因新冠肺炎疫情按下暂停键,关江锋作为第一批医务人员加入战斗。50多个日夜,他能数得清自己回了几趟家,与妻子见过几次面,却不记得来来往往医治过多少病人。现在,发热门诊终于告别嘈杂,每天病房里的新面孔越来越少,关江锋终于有了难得的闲暇,与《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畅聊了半个多小时。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关江锋说。

 

 关江锋医生和同事在一起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第一天:连夜改造隔离病房,当天就住满

当领导通知关江锋有个紧急任务周末要回医院时,这位从业13年的肿瘤医生对不明肺炎的认知大多来自微信群里同学、同事的交流。

1月10日下午,关江锋接到科室主任电话通知,武汉疫情严重,医院要紧急成立呼吸内科三病区专门收治发热病人,他被抽调到发热院区。关江锋当时正在开车回老家的路上,他母亲患渐冻症,已经瘫痪三年。2019年12月,母亲因呼吸肌麻痹在老家医院ICU急救,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关江锋接完电话后没有犹豫,马上向父亲说明情况后就在最近出口调头回武汉。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奔赴的战场早已硝烟四起。

过去一周,武汉很多医院的发热门诊和急诊科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发热病人从一天几个人变成几十个、上百个,呼吸科病区早已饱和,只能增加病区、调集其他科室医生,才有可能接纳源源不断的患者。

第二天(1月11日)是周六,关江锋赶到医院,医务处的同事已经连夜腾出一个病房,采取完全阻断的方式紧急改造成污染区的隔离病房,并挂上“呼吸内科三病区”的指示牌,主要集中收治疑似新冠肺炎患者。下午3点,三病区的7张床位设施全部到位后就投入使用,晚上11点就满员了。

关江锋对那天的场景印象很深,病人症状大都相似,主要表现为咳嗽、呼吸困难、发热,胸部CT提示双肺散在毛玻璃样变。“这些病人起病急,呼吸道症状重,大部分病人都需要吸氧治疗,我们立即给予积极对症治疗。”关江锋回忆称。

接近凌晨,关江锋才走出病房,考虑到第二天是早班,他决定去值班室睡一晚。他没想到,后来他成了这里的常客。

1月12日,因为发热门诊病人太多,三病区又增加10张病床,护士还在病床上配置氧气时病人就已经送过来,很快新设床位再次满员。出于职业敏感,关江锋判断病毒可能有传染性,他和同事只有一件简单的隔离衣和普通医用口罩,有时听到病人家属咳嗽他会紧张一下。

“官方一直在说没有发现明显人传人,我的临床经验和知识积累判断可能有传染风险,我会不会被感染?”这个念头在关江锋的脑海中也只会一闪而过,因为很快就会被忙碌的工作挤走。上班路上他也会担心,但到医院穿上白大褂,这种未知的恐惧和担忧就从身体里消失了。 

全副武装的关江锋医生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第十天:病人想要床位,他却给不了

从这时起,关江锋就切换到发热病房的工作模式,在隔离病房待8小时——上午9点进去、下午5点出来。因为病区内的患者还没有出院,关江锋都来不及感受病房外的高压强度——医院的发热门诊每天被400多个号挤爆,凌晨了,还有上百人在排队。

缺少防护物资的医生和护士超负荷工作,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关江锋也加入轮班,疑似病人、发热患者和家属混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闻到战场的硝烟味:“从坐诊的第一分钟到下班,病人、家属每个人都围过来,想住院,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整个人脑袋都是嗡嗡的说话声、吵架声,只想着快点逃离。”

关江锋能理解这些病人,他们中有些人已经跑了好几家医院,尤其是“封城”后交通不便,有的凌晨就排队,排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挂上号。还有些人没有疑似症状,却因为恐慌来求“安慰剂”。所有人的诉求都很简单,就是希望医生能够给一张入院证明。但他知道呼吸内科几个病区已经没有床位,只能耐着性子向病人解释每个人的病情,疏导、缓解焦虑,对症下药。

终于,医院经过内部调整又“挤”出一个好消息:呼吸内科三区搬到一个有60张床位的大病区,这意味着关江锋又能多收治50多名病人。

但这也给关江锋出了一道难题,因为当时核酸检测还没有作为确诊指标,关江锋需要分辨哪些是高度疑似,哪些属于危重症。但每一名患者都觉得自己情况最严重、最危急,但跟他们情况类似的其实很多,所以他只能花很多时间去跟无法入院的病人和家属沟通。所以,每次门诊通知他过去会商时,“我听到电话铃就头大”。

关江锋清楚知道“收或者不收”背后的意义——虽然他没有权力决定把“船票”给谁,但却像“看门人”,需要评估患者是否达到入院标准,再报告给医务处,后者根据前一天评估的病例严重程度和当天腾出的床位数量出一份可以住院的名单。

也就是说,如果他明确拒绝,就意味着这位病人需要重新经历一轮数小时甚至数天的就诊过程。正因为这样,每当他面对患者和家属期盼的眼神时,都会陷入矛盾。 

关江锋医生在病房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第20天:继续战斗,遗憾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大部分时候,关江锋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1月31日下午6点下班后他在社交平台上写了一封信,这是他在母亲离开两周后第一次公开表达思念之情。关江锋心里一直有个遗憾,没能与母亲见最后一面。

“在隔离病房值班时,我们都是穿好防护服,手机放在隔离病区外面,没办法接电话。她是1月17日下午两点多走的,我五点多才通过内线知道消息,后来看手机有20多个未接来电,就这样错过了见我母亲的最后一面。”说到这里,关江锋有些哽咽,“我是一个医生,却没能救自己的母亲,还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得知母亲去世的噩耗后,关江锋还是忍痛交接好自己负责的所有病人,看到大家都在忙着救治病人,一刻也不能停,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院领导得知情况后,批准他休假三天。办完母亲的后事,关江锋又急急忙忙赶回医院,与同事们并肩作战。

关江锋很喜欢在病房和病人待在一起,虽然忍受着母亲去世的悲痛,但是他积极鼓励患者配合治疗,乐观面对。一次夜班的时候,一位危重新冠肺炎患者因抢救无效而离开的时候,他黯然流下了泪水,并积极安慰患者家属,协助家属安排后续事情。

他是个特别能“扛”的人。其实,在隔离病房需要三级防护,由于防护装备紧缺,每名一线医生一天只有一套防护服,上一次厕所防护服就报废,关江锋上班时间尽量不喝水、不吃饭。50多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状态,一天下来也不会感觉饥饿。

那是关江锋觉得最难过的一段时间,他们总在接受变化的“无序”和“乱套”状态,再加上工作强度大,病区11位医生每天白班后再轮流上夜班,即使不上班也会睡在医院,随时待命,“我都觉得扛不住了,女同事有时候会直接哭出来”。 

关江锋医生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第50天:终于有条不紊了

2月最后一天,武汉下着小雨,街道静寂,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武汉市第一医院的门诊楼大厅里空空荡荡,取药窗口的百叶窗全部关上,细碎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关江锋在门诊楼三楼领过防护装备,穿过一道门进入缓冲区,花20分钟穿上白色的防护服,戴好N95口罩和护目镜,确认完体温后“全副武装”进入隔离病房。

过去一个多月,关江锋只回了3趟家,起初是因为太晚下班,就直接到医院值班室休息,睡上几个小时第二天早起上班,后来怕病毒传染,就只有要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才跑回家一趟。关江锋的妻子也在前线奋战,这段时间两个人很少碰面,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也是他一个人在家匆匆忙忙煮饺子应付一下。

现在,发热门诊终于开始冷清,留观室期盼的眼神越来越少,病房接收的新面孔也不多了。

数据显示,武汉市第一医院2月29日发热门诊门诊量是24人;3月1日门诊量是14人。相比1月中下旬至2月初,每天400多人的日门诊量,病人少了太多。而在整个武汉,每天确诊病人和发热门诊的就诊数也在下降。

聊起治疗效果,关江锋非常自豪地说,在临床救治病人时,目前医院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方法,除了常规治疗手法,还利用医院中医优势,组织了中医专家,拟定中医治疗方案,根据病人的脉象、舌象,实行对症下药、一人一方的中医疗法,最开始的一批病人都能有效缓解病情、控制症状,最后好转出院。

随着对新冠肺炎病毒的防控走入日常、正规,医生办公室里又恢复了聊天和笑声,很多人紧绷很久的眉头终于有了松动。关江锋也跟记者分享了一些日常工作的趣事——平常大家上班都穿着防护服,如果衣服上不写名字,就要问你是谁,有时候夫妻两个见面也不认识,还因此闹过笑话。

“一切井然有序,跟之前比好太多,感触太深了。”结束聊天时,关江锋又一次重复着他的感受,半小时后他又要回到工作岗位上与“恶魔”赛跑,幸运的是,他和他的团队都越来越从容、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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