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的敬畏心

每经记者 李伟    每经编辑 曾健辉    

康美药业财务“错记”了300亿元账务的最终结果终于水落石出了。事实证明那不是记错了，而是赤裸裸地造假。

上周五的证监会新闻发布会上，新闻发言人常德鹏指出，康美药业披露的2016至2018年财务报告存在重大虚假，包括一是使用虚假银行单据虚增存款；二是通过伪造业务凭证进行收入造假；三是部分资金转入关联方账户买卖本公司股票。康美药业涉嫌违反《证券法》第63条等相关规定。这就基本坐实了康美药业的三宗罪：虚增存款、收入造假、炒作自家股票。

想起上个月康美药业董事长马兴田对市场致歉，那封“例行公文”式的道歉信不仅没有直面回应财务差错的具体原因，只是将300亿元货币资金的不翼而飞归结于内控不健全、信披不规范；而且字里行间透出一股“不屑”与骨子里的“傲慢”气息。

“康家二兄弟”中的老二康得新在这个周末的负面消息也没有停止，据新京报报道，康得新2016年和2017年员工持股计划均没有按期结算本息，而且爆出违规使用5：1的高杠杆，目前员工血本无归。

话说康家二兄弟这么多年都是市场的明星和宠儿。笔者就多次在一些活动上，亲眼看见“二康”的董事长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原来如此风光和高大上的背后，竟然如此不堪。

回想这么多年那些前赴后继造假作恶的上市公司和非上市明星公司以及他们的明星老总们，数量何其多，恐怕很难一一数过来。像眼前曝光度奇高的“康家二兄弟”那也只是眼下的谈资笑料。刚刚过去不久的长生生物、权健集团，才多久的时间啊，就已经被健忘的人们淡忘了。

关键的问题是，鬼知道明天还有哪家公司的地雷一不小心就被踩爆，股民们连同公司老板们被炸得人仰马翻呢？

记得前年年底、去年初独角兽大热。独角兽不仅被市场，而且被各地方政府热捧。考虑到很多商人惯于钻市场和政府的空子，让监管层的好意变成他们鱼肉市场和百姓的工具这一长久以来的事实，于是，我就想写一篇《独角兽千万别变成毒角兽》的文章，可是我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众人作对，给众人泼冷水。我只好有一天在报社内部的一个颁奖大会上即兴发言，呼吁大家千万不要被下毒了云云。

说这段往事的意思，是想到眼下正紧锣密鼓筹备中的注册制科创板。我也担心科创板被无良的商人利用。

这不，科创板还没开板，奇葩的事情就来啦。上交所就科创板发行上市审核问询答复中，一个新名词让人眼前一亮：“花式造假”。仔细一看，这可是真的考验我们这些老实人的智商和情商：保代居然敢偷偷修改上交所问询的问题，直接造出一个假问题，这就好比说，一个高考考生，居然把试卷上的考题，直接换成考生自己出的题目了，多牛啊；有的甚至敢偷偷修改已经披露的招股说明书的重要财务数据，这胆子是哪里来的呀？还有更简单粗暴的造假方法，那就是自己动手假造一份审计报告！江苏北极皓天科技有限公司居然通过伪造审计报告、纳税证明，而且顺利成功发行了私募债。

我常常悲哀地想到，现在社会的“唯物”潮流席卷了社会的各个角落，也席卷了人们的心灵，金钱拜物教何时休。但是，即使拜物拜金，那也得必须讲究道德，在费尽心机“弄钱”的过程中，也要有原则，守法律，知敬畏才行啊！

我也常常沉思，为什么我们的市场会出现这么多的奇葩事件，像一个贾跃亭就可以炮制一个什么网，仅凭几十个“PPT”演示文稿、在炫目的舞台上口若悬河高谈阔论什么化反之类的常人难以懂得的新名词，就可以异常轻松地从市场套走几百亿的真金白银逃之夭夭？

敬畏心，缺乏敬畏心是他们奇葩行为的终极答案。

心存敬畏，行有所止。一个人只有心存敬畏，才能有如履薄冰的谨慎态度，在行为上有所禁止。

古人言：畏则不敢肆，则德以成；无畏则从其欲，而及于祸。人如果没有敬畏之心，便会变得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南宋大学者朱熹在《中庸注》中说：“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也是告诫人们，人生在世，应当常存敬畏之心。敬畏，其实就是人类对待世间万事万物的一种态度。敬为尊敬，畏为畏惧，合在一起是因尊敬而畏惧。一个人、一个企业只有心存敬畏，才会走得远，走得稳。

明代大儒方孝孺也劝告世人：“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规，行有所止，偶有逾矩，亦不出大格。”其实，真正的智者，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懂得适可而止的，敬畏天地，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敬畏规律，敬畏道德，敬畏法律，敬畏良心，敬畏一切应该敬畏的东西。

我们仔细审视就可以发现，真正的敬畏之心是源自于人的信仰。一个人的心里有敬畏或恐惧的事物，才能既敬重又畏惧，才会有坚定的信仰，才会知道什么可为而什么不可为。

改革开放的这40年来，许多的国人在标榜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的口号下，人们的“唯物”的需求越来越大，过分拜金拜物，强调了“唯物”，却忘记了“主义”和信仰，因此没有了敬畏之心，物质便成了能决定一切东西。为了获取“物质”也越来越变得不择手段。

真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说：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这些年有许多国人已经早就不敬畏苍天，也不敬畏大地，现在，更是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要敬畏自己了。

没有了敬畏之心，必然会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我想问一句：难道就连我们老祖宗对后人的劝告“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也忘记了吗？

其实，如果一个普通人没有敬畏心，虽然他也可以给他人、社会、民族、国家带来负面的东西或者不良影响，但是毕竟是很个别的，或者很局部的，或者很微小的。因为作为个人，他所能调动的资源只有这么多，他的能量场只有这么大。

但是，如果一个企业家、特别是明星企业家，如果他们没有敬畏心，那么他们给公众、社会、民族、国家带来的就不仅仅是负面效应，而是灾难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明星企业家掌握了太多的社会资源，影响了太多人的命运和财产安全、家庭生活，甚至会影响社会的安定和稳定。比如，一个长生生物，他影响的是几十万个股民家庭，他的产品质量更是影响了无以计数的百姓的健康；比如康美药业有28万股东，这28万股东就是28万个家庭、上百万人的生活生计。更不用说，由于这些明星上市公司和明星企业家的奇葩违规造假行为，给社会和公众带来的负面的心理伤害和精神伤害，比如，造成的股民对市场信心的伤害，这个是无法计量的。

这么多年，我们的A股市场始终走不出熊市循环的怪圈，始终是牛短熊长的市场格局，与这么多年来那些形形色色的公司，假上市假重组假报表假收购对股民造成的心理伤害和不信任，没有关系吗？

这就是企业家更要有敬畏心的根本原因。

行不义者，终自毙。其实，这些企业家们或许始终没有意识到：因为没有敬畏心，而为所欲为，最终受害的也是自己。所谓苍天有眼，所谓法网恢恢，都是铁律。

又想起了几次见到康得新前董事长在很多大型演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演讲，俨然人中极品；而今却在司法机关的看守所中孑然一身惶惶度日。不知道这位董事长此时此刻有何感想？

现在他知道敬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