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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事 | 城里踢野球的男孩,都老了……

每日经济新闻 2018-06-14 22:43:48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准备熬夜奋战世界杯的中年男人

每经记者 梁宏亮    每经编辑 杨欢    

足球,是中年男人的春药。

大学里的知识,

已经很少用了;

年轻时候的女朋友,

也已嫁作人妇;

只有城市野球,

是城市中产男青春最后的尾巴。


----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准备熬夜奋战世界杯的中年男人

1.

1999年,苏北小城。城中心有个会堂,会堂前面是一片空广场。

某日下午,广场上传来哀嚎。

“妈!白(别)打了,求你了!白打了!!”

“小憋孙,星期六花钱给你报奥数班,你还逃课!”

三十出头的女人,揪着黑瘦的小男孩的耳朵,扯着嗓子吼:

“还给老师撒谎,说你爷爷死了,要请假!你爷爷好好在家蹲着呢,你跑这里来踢水瓶子!我不呼(打)死你!”

周围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叫阿浪的小孩拉着同伴阿源怯生生地凑上去,阿姨,别打了,阿龙他再也不敢了。女人没理会,拉着那个叫阿龙的男孩走了。

阿浪捡起地上的“球”——一个空矿泉水瓶,悻悻地和小伙伴们各自回家。

那年,他们上三年级。

这是工作后的阿浪能够回忆起的第一个关于儿时足球梦的片段。

这群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父母不愿、也给不了多少零花钱来满足踢球这种“不务正业”的爱好。显然,他们更愿把钱花在奥数班和作文班上。

足球成了奢侈。

1999年的时候,流行的动画片是《足球小将》。阿浪说,几个小兄弟迷得不行。但凑来凑去,也凑不齐一个足球钱。平时只能找个塑料瓶子,或者把报纸团成球,拿胶带裹上。踢起来有点重,也没有皮球滚地那么顺,“但很爽。”

挨打的阿龙是这群孩子里身体最结实的。黝黑的脸上嵌着两颗发亮的眼珠,精瘦,衣服掀起来能看到两排肋骨。踢起球来,有点像《足球小将》里的日向小次郎。力量足,跑起来飞快,还能把“球”传给三秒后的自己。

阿源是技术最好的一个。左晃右晃,把人晃得晕晕乎乎。一场球踢下来,小伙伴们会被阿源穿五六次裆,只能在屁股后面使劲追。

阿浪不是踢足球的料,每次踢完球就喊脚疼,还得让他妈把醋加到热水里泡脚。

小学毕业后,阿龙和阿源一起去了体校,继续踢他们的足球。阿浪去继续读他的书。十几年后,阿浪换了一座新的城市工作生活,做精致的财会工作。

近两年,城里大大小小的球场多了起来,有的在路边,有的在屋顶。这些球场,偶尔会有阿浪踢野球的身影。他偶尔踢一次,依然脚疼,也没了儿时投入的感觉。足球渐渐从他脚下变到电视上。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惦记那个咕噜噜向前滚动的空塑料瓶子

前年,阿源结婚,老友相聚。

体校毕业以后,阿源没有如愿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而是在高速公路上班。

“平时还踢两脚吗?”

“现在哪有时间想那个。现在的我啥都不想,就想多弄点钱。”阿源回答。

阿龙也来了,还是那一幅精瘦黝黑的身板。他也没能成为日向小次郎,而是跟叔叔一起开了一家羊肉馆。

“不踢了。”阿龙扭过头,拍了拍阿浪的肩膀,“你走之前,到我那里去,我烧个羊肉,咱喝两口。”

2.

瑞达喜睡觉前一次,美开郎(红色,如果有)一天两次,滴完为止。氟米龙不能多滴,按说明递减;左氧氟沙星只用一周;思然、爱丽不要同时用,是同一种药。小牛血一天一支,滴完为止。

“现在不怎么踢球,我跑步。”F先生说。

F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看着娃娃脸,但也快到不惑的年纪。

他也加了一些足球群。规矩是大家先在群里约,每周四下午报名,凑满十个人就订五人制场地,通常约在大学。但一个月下来,基本凑不齐一回。

“群里大半都不认识,谁的朋友也不清楚,反正踢完就走,很少交流。”

对F来说,踢球只是个锻炼方式,谈不上爱好。“毕业后一开始是那种老式的,单位工会组织篮球队,和其他单位打,我打后卫。”

单位组织比赛的最大动力,是可以和更高级的单位领导碰面,鼎盛的时候,还能和市委书记、公安局领导打一打,自家单位的老总,就在旁边恭敬侯着。

以单位为建制的篮球赛很快过时,F的运动生涯如今只能靠约点野球维持。

“工作强度大,精力跟不上,还是要找点球踢。”

说起选择踢足球,F的总结是“回不去,也上不去了。篮球不屑和学生打,阶层又够不上打高尔夫。”

他先后换了三个约野球的群,一起踢的人换了几拨。

“有踢一半接电话走了的,有全程要叼着烟踢的;还有踢完挨个发名片介绍业务的。”

实在约不到人,F就一个人去跑步,够10公里就回家。

“跑步的时候,你才发现,圈子原来连一场五人制都凑不够。”

3.

三年前认识福叔的时候,是福叔在球场上挂彩的那个下午。

球场上的福叔专注,沉着,出击速度快。最重要的是,福叔是守门员,一个没多少人愿意担任的角色。但这次他用力过猛,和自家后卫撞到一起。队友们七手八脚把他们送进医院。福叔的眉骨撞裂,缝16针,后卫的后脑勺缝8针。按照传统,队友们众筹了医药费。

“踢球受个伤很正常。”福叔指了指额头,“几年前,我倒地护球,对方前锋的鞋钉刮在了我的脸上,缝了8针。”肌肉是缝合了,但至今所伤及的神经还是麻木的,“没啥感觉。”

队友是一起踢了十几年球的老伙计。从2005年到2018年,13年里主力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但在这13年里,精壮的小伙子们变成了端着保温杯的中年人。

福叔说,他们的球队很团结,凝聚力特别强,这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体现在球场上高强度的对抗当中,也体现在球场外队长事无巨细地张罗和每次花钱都要公示的账本上。

在甲A联赛还很火的时候,他们曾和四川全兴队外援法比亚诺踢过一场球。“结果法比亚诺把自己的婚戒搞丢了,全队一起搜遍了绿茵场,找了好久才找到。”现在讲起来,福叔还是会大笑,然后安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十年前,他们还与韩国领事馆踢过一场比赛。

“韩国人的技术很一般,但是体力、意志力真的很强。”一讲起过去,福叔就很兴奋。“我们进了两个球,但始终击不垮他们,最后竟然被逆转。”他依然不甘心,脸上略过一丝遗憾。

十几年过去,本地几乎所有高校球场都留下了福叔和队友们的足迹。最近几年,社会资本涌入,把大学球场包下来,组织小型业余联赛,有主裁、边裁,“正规”起来,也有了仪式感。

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每隔一年,球队就会拍一次全家福。照片里,中年男人们挺起胸膛,手臂搭在队友肩上,很像那么回事。“我们老了,”福叔说,“再不拍以后就不好拍了。”




最近一张全家福里,福叔和队友们穿着赞助商的衣服,坐在球场上。一个小朋友追着球从他们面前跑过,这是其中一名队友的儿子。

对福叔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和队友们踢一场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场。

他说,等我们老了,踢不动了,我们想念的不是足球,而是这帮一起踢球的人。

4.

球大爷不姓球,但喜欢以球大爷自称。

办公室里的球大爷只谈工作,朋友圈里的球大爷只谈足球。

2016年,四川大学校友足球队成立,是由一群年逾不惑的校友,自发组建的足球爱好者队伍。球大爷加入后,规律地过上一周一球的日子。

到了这个年纪,足球已不再是一场竞技,而是升华为一种生活,甚至一个哲学。经历过岁月磨砺的中年男人,能从足球身上读出更深的奥义。

所以球大爷经常在朋友圈发表感想,一半是抒发他对足球的眷恋,一半是调侃这他们这群肚腩凸显华发初现的“乌合之众”。

以“海南百川,有容乃大”的包容和“是男人就踢球”的信仰,演绎校友队的足球理念和人生哲学,以及痴心不改的足球梦幻。

——球大爷

年轻时,我们在泥巴地里逐日奔跑,绿茵场承载的是对胜利的渴望和对荣誉的嫉妒。中年后,我们每周也在球场上竞争,绿茵场承载的是不可或缺的团聚和一个不能少的朋友。一群师长、一群同窗、一群学友,用“进攻靠走、传球靠瞅、停球靠手、过人靠吼、防守靠搂”的打法,享受重在参与的乐趣,90分钟的“勾拉拽绊,推攘摔撞”中,见证的是绿茵场上的欢乐。这是不一样的老友记,这是不一样的校友队。

——球大爷

不知疲倦的奔跑,成就了今天的快乐。在午后的阳光中,时间会一骑绝尘地把中年男人丢在脑后,快意恩仇的绿茵江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了断。十步进一球,百米跑断肠。不分胜负的人生需要用黑白足球重新定义。

——球大爷


球大爷张嘴就说,足球是把一个圆的东西打进一个方的东西,这体现的是规则。

球大爷张嘴又说,球场上的碰撞,和生活中的碰撞一样,工作、家庭、邻里之间都有碰撞,什么时候攻,什么时候守,学会在球场上精妙地拿捏规则,就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生活给你布置的题。

“如果你这样去理解足球,那么你对足球就不只是一种简单的热爱。”

中午十二点半,球大爷准时从办公桌前起身吃饭。他说,吃饭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工作的时候不聊足球。世界杯嘛,我准备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看,最好能跟他们一起看。

一群“球大爷”在球场上,
或急匆匆地疯跑
或急吼吼地瞎闹,
或慢吞吞地传球,
紧紧地握着与足球同老的梦想。

——球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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