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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地专访:混合所有制是共同把饼做大

上海证券报 2014-03-27 09:29:49

混合所有制的确是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实践检验,检验得好就可以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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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原所长周大地

■混合所有制是两厢情愿的问题。在中国,它应该双向开放、充分竞争。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不是非要把大企业搞成小企业,也不是本身效率就高的部分非要划出一块搞混合所有制。

■混合所有制的确是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实践检验,检验得好就可以大干。目前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深水区,但不是说深水区改革就一定是国企给民企让路,这不是对现有的饼重新切分的问题,而是能否共同把饼做大的问题。在做大的过程中要实现公平的竞争。

■能源改革后有些行业要萎缩、有些要加快发展,真正做到用市场来配置资源。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对多年来饱受垄断诟病、屡遭舆论质疑的能源大国企来说,混合所有制就好像倏然而至的春风一般,令沉重不堪的大象躯体重新焕发出改革的活力。这究竟是一场能源国企的“壮士断腕”,还是一次自上而下的利益重整?对众多游移在市场格局之外又觊觎能源大蛋糕的民企、外企来说,这又会带来怎样的机遇和诉求?日前,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原所长、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国家863计划能源领域专家委员会委员周大地接受了上海证券报记者的独家专访,就这些问题作出了自己的解答。

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央企一次突破性试验

上海证券报:今年以来,中石化率先吹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号角,开了央企先河;之后,中石油高层也宣布将在上中下游多方面推进混合所有制;五大电力集团之一的中电投集团总经理陆启洲也公开表示,今年将启动混合所有制改革。在您看来,混合所有制对这些能源央企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周大地:成品油定价机制理顺后,石油国企的炼油板块目前已能够实现微利,不像过去赔几百亿甚至上千亿,但天然气进口仍然亏损,此外还要上缴特别收益金。可见,能源国企的经营状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家政策尤其是价格政策,以及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分配。地方上还有拉大国企投资的冲动,导致后者摊子铺得太大。在这种情况下,混合所有制改革对央企的确算一次突破性的试验。

我认为,混合所有制是两厢情愿的问题。在中国,它应该双向开放、充分竞争,国企应该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也要强调自身的活力。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不是非要把大企业搞成小企业,也不是本身效率就高的部分非要划出一块搞混合所有制。

上海证券报:我们注意到这次中石化是先从下游销售业务板块开始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在对现有资产、负债进行审计、评估的基础上进行重组,同时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参股,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为何下游成为改革的突破口?

周大地:这是非常合理的。首先,下游销售板块本身就是多种所有制并存的,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公司在全国的加油站合在一起也不过占总数的60%左右,本身就不存在垄断;其次,由于建加油站的门槛并不高,从下游业务开启混合所有制经营更加容易;最后,随着城镇化和公路交通的建设,加油站仍有相当大的需求潜力。当然,在做加油站的过程中也有很多“学问”:包括加油站所处的位置、地价、安全、防火等。对中石化来说,这相当于是利益与风险的共担:民企进来后如果赚钱了就一起分,没赚就没得分。

管网分离是个伪命题

上海证券报:那下一步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否可以向中游和上游延伸,包括之前有舆论提到的“管网分离”是否有必要推行?

周大地:改革是否向中游、上游延伸这要看需要。至于管网分离我个人认为是个伪命题,因为这里面存在“搭便车”的可能。央企也是公司,没有义务让自己盖的管线给别人无偿使用。我不知道管网分离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是出于为非常规天然气开发创造条件的话,那么开发者也应该至少在初期就考虑到这部分成本,不可能只把赚钱的事儿都干了,不赚钱的就不管了。政府也没有义务让企业只考虑开发、不考虑运输,否则就太滑稽了。当然,政府会提供一些优惠措施,总体上也是支持天然气发展的,但是不等于企业可以不考虑管线情况就随便在前端开发资源。

对国企来说,不是说因为规模大就必须负起照顾其他小企业的义务;而作为民企,真要开发天然气,就应该运用商业手段参与谈判,而不能奢望无风险套利。双方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

上海证券报:对其他央企来说,是否也都应该跟随中石化、中石油的脚步,加入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央企阵营?

周大地:混合所有制的确是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实践检验,检验得好就可以大干。目前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深水区,但不是说深水区改革就一定是国企给民企让路,这不是对现有的饼重新切分的问题,而是能否共同把饼做大的问题。在做大的过程中要实现公平的竞争。我一直反对把国企说成低效、无能、靠垄断过日子。国有制经济应该起到引导作用,引导民营经济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解决更多就业、提高财务透明度。此外,当前中国改革还要重点解决消费拉动不足、民生建设、生态文明等问题,对外开放则要提高质量,这对混合所有制改革都是一些重要的机遇。

上海证券报:关于油改,另一个趋势是原油进口权彻底放开。有消息称,国内部分民企今年有望获得商务部非国有贸易企业原油进口资质,意味着我国的油源将更加多元化,由石油央企控制供给的垄断局面也会随之改变。对此您怎么看?

周大地:我个人觉得,进口配额的确可以慢慢放开,但对原油进口,民企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一船油大的约30多万吨,小的十几万吨,一吨油差不多六七百美元,10万吨就需要六七千万美元,更大的则要几亿美元,这些资金不可能都让对方垫,也不可能到岸了再找买主。毕竟,进口原油是需要资本后盾和技术门槛的,对仓储、运输、下游客户、油品质量等都有要求,所以要有资质和上下游配套。另外,需要引起注意的是,放开进口可能出现竞相争价,最终会导致和铁矿石进口一样的局面。对中国来说,石油进口的战略是希望走长期合约,如果出现一大堆进口商也是与此不符的。

能源大蛋糕要重新做

上海证券报:除了油改之外,电改也是备受关注的改革焦点之一,包括中电投也提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动议。您对电改有怎样的建议和期待?

周大地:电改其实已经改了一部分,当年成立五大电力公司就意味着发电端已经市场化了。但这又不是完全的市场化,主要由于电厂仍处在大规模建设过程中、也没有一个退出机制,采用的仍是配额方式。这很难有真正的竞争,甚至存在大电厂要少发电的情形。由于利益方的不一致,如还有很多受地方保护的地方电厂,电网公司也很难。这种情况下,最初的设想并未完全实现。目前来看,厂网分开已经实现了,而输电这块本来就是自然垄断的。

上海证券报:最近有消息称“能源局牵头制定的新电改方案以电网逐步退出售电和大用户直购竞价上网为主线”,还有说法认为电改将“从售电侧起步”,对此您怎么看?

周大地:售电侧改革是在电力富余的情况下,通过所谓的销售端多元化来促销电力。但对当前的中国来说,还没到需要大规模促销售电的时候,因为我们还面临资源和节能环保的压力,不希望电价跌得太快。另外,这么做会带来另一个后果: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民用电价低、工业电价高、商业电价更高,但大用户直销肯定会挑条件最好的,到时候大用户把最好、价格最合适的电都挑走了,小用户怎么办?从这两个条件来看,中国都不具备。我认为,电改首先应该是电价合理化的问题。我们当前的电价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农村与城市同网同价”、“小用户与大用户同网同价”、“成本越高卖得越便宜”。一旦市场化,这些问题都需要调整。

所以,电力体制改革也不是简单的切烙饼,而是要解决当前电力行业存在的问题:比如,缺乏对经济形势判断的体系、价格缺乏弹性导致干好干不好一个样、资本回报率低、投资考核与效益评价体系缺失等。

上海证券报:听说您目前还在参与能源“十三五”规划的起草工作,能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周大地:规划的具体内容还不方便说,但能源发展的一些大方向是明确的:到2020年,中国能源行业应该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治理框架,虽然不能说完美,但至少比现在会有一个大的提升。要明确能源行业的核心问题:经济结构调整进入深水区,能源需求会有大的变化;同时,环境问题已经令过去以煤为主、有多少用多少的能源供给路线受到重大挑战,煤炭总量非但不能涨还要降。在这种情况下,能源改革不是重新切分蛋糕的问题,而是蛋糕本身要重新做:有些行业要萎缩、有些要加快发展,真正做到用市场来配置资源。

 

责编 邬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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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原所长周大地 ■混合所有制是两厢情愿的问题。在中国,它应该双向开放、充分竞争。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不是非要把大企业搞成小企业,也不是本身效率就高的部分非要划出一块搞混合所有制。 ■混合所有制的确是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实践检验,检验得好就可以大干。目前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深水区,但不是说深水区改革就一定是国企给民企让路,这不是对现有的饼重新切分的问题,而是能否共同把饼做大的问题。在做大的过程中要实现公平的竞争。 ■能源改革后有些行业要萎缩、有些要加快发展,真正做到用市场来配置资源。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对多年来饱受垄断诟病、屡遭舆论质疑的能源大国企来说,混合所有制就好像倏然而至的春风一般,令沉重不堪的大象躯体重新焕发出改革的活力。这究竟是一场能源国企的“壮士断腕”,还是一次自上而下的利益重整?对众多游移在市场格局之外又觊觎能源大蛋糕的民企、外企来说,这又会带来怎样的机遇和诉求?日前,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原所长、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国家863计划能源领域专家委员会委员周大地接受了上海证券报记者的独家专访,就这些问题作出了自己的解答。 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央企一次突破性试验 上海证券报:今年以来,中石化率先吹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号角,开了央企先河;之后,中石油高层也宣布将在上中下游多方面推进混合所有制;五大电力集团之一的中电投集团总经理陆启洲也公开表示,今年将启动混合所有制改革。在您看来,混合所有制对这些能源央企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周大地:成品油定价机制理顺后,石油国企的炼油板块目前已能够实现微利,不像过去赔几百亿甚至上千亿,但天然气进口仍然亏损,此外还要上缴特别收益金。可见,能源国企的经营状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家政策尤其是价格政策,以及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分配。地方上还有拉大国企投资的冲动,导致后者摊子铺得太大。在这种情况下,混合所有制改革对央企的确算一次突破性的试验。 我认为,混合所有制是两厢情愿的问题。在中国,它应该双向开放、充分竞争,国企应该有更多的发展空间,也要强调自身的活力。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不是非要把大企业搞成小企业,也不是本身效率就高的部分非要划出一块搞混合所有制。 上海证券报:我们注意到这次中石化是先从下游销售业务板块开始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在对现有资产、负债进行审计、评估的基础上进行重组,同时引入社会和民营资本参股,实现混合所有制经营。为何下游成为改革的突破口? 周大地:这是非常合理的。首先,下游销售板块本身就是多种所有制并存的,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公司在全国的加油站合在一起也不过占总数的60%左右,本身就不存在垄断;其次,由于建加油站的门槛并不高,从下游业务开启混合所有制经营更加容易;最后,随着城镇化和公路交通的建设,加油站仍有相当大的需求潜力。当然,在做加油站的过程中也有很多“学问”:包括加油站所处的位置、地价、安全、防火等。对中石化来说,这相当于是利益与风险的共担:民企进来后如果赚钱了就一起分,没赚就没得分。 管网分离是个伪命题 上海证券报:那下一步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否可以向中游和上游延伸,包括之前有舆论提到的“管网分离”是否有必要推行? 周大地:改革是否向中游、上游延伸这要看需要。至于管网分离我个人认为是个伪命题,因为这里面存在“搭便车”的可能。央企也是公司,没有义务让自己盖的管线给别人无偿使用。我不知道管网分离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是出于为非常规天然气开发创造条件的话,那么开发者也应该至少在初期就考虑到这部分成本,不可能只把赚钱的事儿都干了,不赚钱的就不管了。政府也没有义务让企业只考虑开发、不考虑运输,否则就太滑稽了。当然,政府会提供一些优惠措施,总体上也是支持天然气发展的,但是不等于企业可以不考虑管线情况就随便在前端开发资源。 对国企来说,不是说因为规模大就必须负起照顾其他小企业的义务;而作为民企,真要开发天然气,就应该运用商业手段参与谈判,而不能奢望无风险套利。双方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 上海证券报:对其他央企来说,是否也都应该跟随中石化、中石油的脚步,加入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央企阵营? 周大地:混合所有制的确是一个方向,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实践检验,检验得好就可以大干。目前中国的改革已进入深水区,但不是说深水区改革就一定是国企给民企让路,这不是对现有的饼重新切分的问题,而是能否共同把饼做大的问题。在做大的过程中要实现公平的竞争。我一直反对把国企说成低效、无能、靠垄断过日子。国有制经济应该起到引导作用,引导民营经济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解决更多就业、提高财务透明度。此外,当前中国改革还要重点解决消费拉动不足、民生建设、生态文明等问题,对外开放则要提高质量,这对混合所有制改革都是一些重要的机遇。 上海证券报:关于油改,另一个趋势是原油进口权彻底放开。有消息称,国内部分民企今年有望获得商务部非国有贸易企业原油进口资质,意味着我国的油源将更加多元化,由石油央企控制供给的垄断局面也会随之改变。对此您怎么看? 周大地:我个人觉得,进口配额的确可以慢慢放开,但对原油进口,民企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一船油大的约30多万吨,小的十几万吨,一吨油差不多六七百美元,10万吨就需要六七千万美元,更大的则要几亿美元,这些资金不可能都让对方垫,也不可能到岸了再找买主。毕竟,进口原油是需要资本后盾和技术门槛的,对仓储、运输、下游客户、油品质量等都有要求,所以要有资质和上下游配套。另外,需要引起注意的是,放开进口可能出现竞相争价,最终会导致和铁矿石进口一样的局面。对中国来说,石油进口的战略是希望走长期合约,如果出现一大堆进口商也是与此不符的。 能源大蛋糕要重新做 上海证券报:除了油改之外,电改也是备受关注的改革焦点之一,包括中电投也提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动议。您对电改有怎样的建议和期待? 周大地:电改其实已经改了一部分,当年成立五大电力公司就意味着发电端已经市场化了。但这又不是完全的市场化,主要由于电厂仍处在大规模建设过程中、也没有一个退出机制,采用的仍是配额方式。这很难有真正的竞争,甚至存在大电厂要少发电的情形。由于利益方的不一致,如还有很多受地方保护的地方电厂,电网公司也很难。这种情况下,最初的设想并未完全实现。目前来看,厂网分开已经实现了,而输电这块本来就是自然垄断的。 上海证券报:最近有消息称“能源局牵头制定的新电改方案以电网逐步退出售电和大用户直购竞价上网为主线”,还有说法认为电改将“从售电侧起步”,对此您怎么看? 周大地:售电侧改革是在电力富余的情况下,通过所谓的销售端多元化来促销电力。但对当前的中国来说,还没到需要大规模促销售电的时候,因为我们还面临资源和节能环保的压力,不希望电价跌得太快。另外,这么做会带来另一个后果: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民用电价低、工业电价高、商业电价更高,但大用户直销肯定会挑条件最好的,到时候大用户把最好、价格最合适的电都挑走了,小用户怎么办?从这两个条件来看,中国都不具备。我认为,电改首先应该是电价合理化的问题。我们当前的电价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农村与城市同网同价”、“小用户与大用户同网同价”、“成本越高卖得越便宜”。一旦市场化,这些问题都需要调整。 所以,电力体制改革也不是简单的切烙饼,而是要解决当前电力行业存在的问题:比如,缺乏对经济形势判断的体系、价格缺乏弹性导致干好干不好一个样、资本回报率低、投资考核与效益评价体系缺失等。 上海证券报:听说您目前还在参与能源“十三五”规划的起草工作,能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吗? 周大地:规划的具体内容还不方便说,但能源发展的一些大方向是明确的:到2020年,中国能源行业应该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治理框架,虽然不能说完美,但至少比现在会有一个大的提升。要明确能源行业的核心问题:经济结构调整进入深水区,能源需求会有大的变化;同时,环境问题已经令过去以煤为主、有多少用多少的能源供给路线受到重大挑战,煤炭总量非但不能涨还要降。在这种情况下,能源改革不是重新切分蛋糕的问题,而是蛋糕本身要重新做:有些行业要萎缩、有些要加快发展,真正做到用市场来配置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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